《信(又名手纸)》情节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推理小说
阿菊小说网
阿菊小说网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校园小说 短篇文学 官场小说 重生小说 乡村小说 穿越小说 灵异小说 言情小说 经典名著 架空小说
小说排行榜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耽美小说 历史小说 伦理小说 推理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竞技小说 都市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狮情化卻 出墙妈妈 妻心如刀 我的美母 母上攻略 禁乱之爱 我和小姨 岛国之旅 小岛狌奴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菊小说网 > 推理小说 > 信(又名手纸)  作者:东野圭吾 书号:42592  时间:2017/10/17  字数:36843 
上一章   第三章    下一章 ( → )
直贵:身体好吗?

  忽然意识到今年马上就要过去了。不知怎么的,在这里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每天重复着同样的事情,星期天也没有任何意义。只是不少人对月份的变化非常高兴,因为又可以写信了,有些家伙还会有人来探望。

  我也是隔了一个月写信了。可是,一开始写又觉得没什么说的。刚才也说了,因为每天都没有什么变化。这里突然冷了起来,但如何躲避这里的寒冷,方法也大体知道,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

  上次接到直贵的来信时六月份,那之后怎么样呢?说是搬了家,现在住的是新房子吗?我想你会安排好的。可是,一直没来信,到底怎么样?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可又一想,也许是没有写信的空闲时间。毕竟白天要去大学,夜里还要工作啊!酒馆的工作怎么样?我因为没钱,所以几乎没去过,偶尔去也全是前辈请我,不大清楚那里的事情。不过还是好好干吧!给我写不写信没太大关系。

  还是有些敬佩直贵。我原以为因为我干了那件坏事,连累你连大学也读不了,可你到底还是成了正规的大学生了。跟同屋的家伙说起这件事,大家都很吃惊,很感动,都说你弟弟真了不起!那时,我的心情最好。

  有些困了,今天就写到这儿。没什么写的了。下次事先收集点好的题材。那么,注意身体,下个月我再去信。

  刚志

  在车站站台上读了刚志的来信,正如信中写的那样,六月份以后直贵就没有回过信。即便如此,还是每个月一次很规律地收到哥哥的来信。有时觉得要是不告诉他新的住址就好了,可又觉得那样做不妥。

  电车进站了。直贵把信装回信封,成一团,扔进垃圾箱。七月份以后就不再保存哥哥的来信了,以前的信也准备过几天处理掉。

  时间已经过了下午六点,电车里挤了下班的人。直贵抓着车上的吊环,微微闭上眼睛。一周五天乘坐拥挤的电车已经完全习惯了。尽可能地保存体力,不积蓄紧张压力。必须在六点半以前赶到店里,到了以后马上就得干活儿。如果七点前还没做好准备,老板会没完没了地说些讨厌的话。每天没有什么变化——哥哥信中的一句浮现在脑子里。不清楚监狱里的实际情况,但看上去像是非常悠闲的文章。我这儿明天怎么样还不知道呢!他想发牢

  叫作“BJ”的酒吧位于麻布警察署附近,客人几乎都是年轻的公司男女职员。因桌子和座位较多所以聚会以后来这儿喝二次酒的也不少。好像前不久还有卡拉OK装置,据说是因为在不认识的人面前唱歌的客人逐渐减少,已经撤掉了。原来放卡拉OK机器的地方现在放着老虎机,可直贵几乎没看见过有客人玩那个东西。成双结对来的也不少,不过他们大多在吧台前。因为这里显得气氛比较沉稳。装饰也和桌子坐席那边有些不同,像是另一家店里的空间。老板在知名酒店积累了丰富的知识和经验,他调制的尾酒也特别受客人

  桌子坐席那边热闹只在电车还在运行的时间段。那之后,吧台前陡然忙起来。不少客人是从银座一带过来的,那里年轻的吧女下班后把自己的客人带到这儿来。从她们口中直贵知道了“班后”这个词。不管男的还是女的,也有单独一个来的。有的男客人一个人来,是冲着同样一个人来的女客人,那是来这儿的最大目的。直贵看到过很多次他们失败,但成功的也比想象的要多。直贵在这家店里的工作,简单说就是打杂。开门前做各种准备,开门后就成了男服务员,既要负责洗餐具,也学着点做调酒师的事情。关门后的收拾也是他的活儿。

  以前是坐末班电车回家。但那样收入太少。所以要求店里让他干到凌晨四点关门。老板大概觉得比再雇一个人便宜就答应了,不过附加一个条件,就是店里不给出租车费。直贵接受了这个条件,但同时要求在头班电车开始运行前允许他睡在店里。老板考虑了一下,大概拿不准应该不应该把店里的钥匙交给直贵,但最后还是点了头。

  “BJ”的工作是在职业介绍杂志上看到的。白天必须去大学,所以肯定要找夜里的工作。这样的话,工作的类型受到了限制。面试的时候,直贵只对老板撒了一个谎,说自己是独子,到高中为止是在亲戚家长大的。并补充说,要从大学的函授教育部转到正规课程,必须找夜间的工作。老板没有任何怀疑。不过,不是老板仅出于同情雇用了他。同意雇用直贵还有一个背景,就是有人说了好话。后来才知道,面试后,好像老板马上就给直贵工作过的那家外国风味店打了电话,询问了直贵以前是否在那里干过,因为直贵说了在那里干过活儿的事。

  对直贵在那家店里干活儿的事,据说老板向店长这个那个地问了不少。店长像是回答说:“很肯干,是个老实孩子。”关于辞掉那里工作的理由,店长说:“原来就打算到高中毕业为止,在这儿短期工作。”对他哥哥的事一点儿也没讲。知道这件事的时候,直贵觉得自己还不是完全没有好运,有很多人还在帮助他。可是另一方面,这种帮忙并不是伸出自己的手。他们希望直贵得到幸福,但并不想跟自己有太多瓜葛,如果别人能给予帮助更好——这是他们的真心话。当然,即便这样,也要感谢那个大胡子店长,这点是毫无疑问的。

  “BJ”的老板看上去也不是坏人。是所谓四十年代后期集中出生的一代人,大概是这个关系,他喜欢用“苦学生”这个词。“直贵是个苦学生啊!”成了他的口头禅,甚至还向客人们宣扬。一些中年客人连同他们身边的吧女都用感慨的目光看着他。老板好像相信他的存在可以提高酒吧的形象。不过直贵可不敢大意。不管老板对他多么亲近,决不能把心交给他。刚志的事情绝对不能让他们知道。如果知道了就全完了,这样的生活也将被夺走。因为老板也和外国风味店的店长一样,是普通人,而普通人是不会接受像自己这样的人的。不存在武岛刚志这样一个人,自己从过去就是一个人,他拼命地那样想。

  这天夜里客人少比较空闲,还是电车运行的时间,可桌子座位那边根本没有客人。吧台这儿也只有两对男女外加一个男人。而且一对儿只是像着似的一点点儿地喝着白兰地,另一对儿只是一个劲儿地要金青柠。没有机会施展手艺的老板感到很无聊。另一个单身男人,一边喝着不兑水的波本威士忌,一边时不时地跟直贵搭着话。忙的时候就随便听听,但没有别的客人的时候只能跟他说话了。装出笑容还得附和他那些无聊的话题,除了痛苦之外啥都没有。

  快到十二点的时候进来了新的客人,是个穿着黑色长外套的女人。稍微瞟了一眼没有印象,直贵觉得大概是自己开始在这里工作之前来过的客人。女一个人进一个从未去过的酒吧的事,基本没有。啊,好久没见了!直贵想老板肯定会说这样的辞令。可他只是生硬地说了句:“光临!”目光中显现出有些惑。女把目光朝向直贵,同事微笑着走了过来,了外套在凳子上坐了下来。外套下面穿着白色的衣。

  “好久没见!”“啊!”“忘了我了?好冷酷啊!”她眼睛向上瞪着他。“啊…”那个表情,不如说那个口音让他想了起来,是白石由实子。她比以前见面时好像瘦了一圈儿,加上头发长了,还化了妆,所以直贵认不出来了。“是你啊!”“好久没见了,”由实子把两肘支在吧台上“还好吗?”“还行吧,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呢?”“有个聚会。大家又去了卡拉OK,我觉得没意思就出来了,也想看一眼直贵的样子。”“不是那个,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呢?”“于是,由实子嘿嘿一笑“是啊,怎么知道的呢!”直贵稍微想了一下,马上找到了答案“是从寺尾那儿听说的吧?”“上星期去了演奏会,到后台去打了个招呼。真是很怀念。听说寺尾经常到这里来。”“很少来。对了,不点点什么?”“噢,那要新加坡斯林吧。”还知道时尚饮料呢!直贵想着,递给了老板。

  开始在这家店里工作不久,寺尾跟他联系,直贵和他说了新的工作以后,他说一定会去的。果然在那一周就来了。那以后大体上每个月都能见到一次。当然,到了现在,对直贵退出乐队的事儿一点也不说了。不仅如此,就是乐队的事情,他也决不主动提起。光是询问直贵的近况。所以每次都是直贵提起乐队和音乐的话题来,他总是一副不好回答的样子。不过,听说过了年就将发行第一张CD。

  “听说你转为白天的大学了,好啊!”喝了一口新加坡斯林,由实子说道。“是啊,”直贵点了下头。“突然辞去了公司的工作,让我吃了一惊。”“因为白天没法工作了。”“现在算是见习调酒师?”“再来一杯!”那个单身男人举起杯子说道。直贵应了一声,倒了纯的波本威士忌。这点事情他也会做。男人时不时地瞟着由实子,可她像是没看见一样环视着店内。

  “现在住在什么地方呢?”由实子又跟他搭话。“住哪儿不都行吗。”于是,由实子从柜台上放着的一摞纸杯垫中拿出一张,滑到直贵眼前。“干什么?这个。”“住址,寺尾告诉我的电话号码根本打不通。”“电话是装了,可我整天不在家又把它停了。”“嗯,那告诉我住址。”“你要它干吗?”“没什么,不行吗?”她把纸杯垫又推过来一点儿。“哈哈!”旁边喝着波本威士忌的男人发出笑声。“你啊,还是别着直贵了,这小子竞争率还高的,来找他的女人有好几个呢,是吧?”他问直贵。“没有那样的事!”“不对吗,经常听到这样的话啊。喂!小姑娘,你这个耳坠好漂亮啊!在哪儿买的?”“啊!这个?这不过是在涩谷买的便宜货。”“哦,是吗。跟发型很般配呀!头发是在哪儿做的呢?”又开始了。直贵心里骂着。这男人从来都是这样,先是夸人家的服饰,夸人家发型好,夸会化妆,最后夸人家身体基础好。赞扬的语言是最容易说服人的,他曾这样讲解过。

  这男人是家制片公司的老板,不过是自称的,无法辨别真伪。还说认识不少有名的导演,这也是他的一大武器。现在由实子好像也很感兴趣似的听着这男人说话。帮了我的忙了!直贵想,他不想跟知道自己过去的人有太多关系。

  由实子站起来去了洗手间。男人像是在等着这一刻似的立即招呼直贵。“她真的跟直贵没啥关系呀?”“没有。”“那我可以带走吗?”直贵犹豫了一下,说了一句:“随你便。”男人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是颗白色的药片。“把这个碾碎,一会儿放到她的饮料里…”男人诈地笑着。“那可不好吧…”“拜托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男人像是握手似的抓住直贵的手。手掌中夹着什么东西。立即明白是叠成很小的纸币。

  由实子走了过来,直贵把手缩了回来。纸币到了直贵的手中,他转过身一看,是张五千元的纸币,他咂了一下舌头。“再喝点啥吧!”男人对由实子说道。“已经喝了不少了。要不给我杯橙汁吧!”男人使了个眼色。直贵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在柜台里面把那颗药片碾碎。老板正陪着其他客人。“喝完橙汁,再去一家我知道的店怎么样?我送你。”“啊!对不起!我想要直贵君送我呢。”她说道,声调稍有些怪。“我还有工作呢!”直贵一边说着,一边把橙汁放到她的面前。“那我等你下班。”“还有好几个小时呢。”“没关系!我等着。”

  “别这样好不好!”由实子听到直贵的话表情有些僵硬,但他看着她继续说“对别人是麻烦呀!让他送你不就得了!”眼看着她的眼圈儿变红了,像是要叫喊什么,还没张口手先伸了出来,装有橙汁的杯子向直贵这边倒了过来,他先喊出了声。“你干什么!”刚说出口,由实子已经跑出了店外。那个男人追了出去。

  “喂!直贵。”店长皱起了眉头。“对不起!”直贵边道歉边开始清扫地板。想起由实子跑出去时的背影,嘴里嘟囔着:“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我了!”(直贵同学真不厚道啊=。=~~)

  帝都大学经济学部经营学科,一个年级大约有一百五十人。即便这样,要是用学校最大的阶梯教室还是显得空,特别是前面的的座位。坐在最前一排的只有直贵一人。他想,在他没转过来之前,大概一个人也没有。他知道自己有不利条件,是学期是学期的中间转进来的。教师们也不认识他。要是不让他们早点记住自己,将来找工作什么的就要辛苦了。当然,在靠近老师的地方听讲,也可以多学点儿东西。他还觉得自己是另类。其他学生都是从一入学就在一起,大概合得来的人已经分别形成了小的集团。而自己已是二年级时才中途进来,肯定会被人看做形迹可疑。虽说并不是没人跟他说话,可是在转入正规课程已经过了近六个月,仍然没有可以称得上朋友的人。所以,这天第四节课结束后,有个学生跟他说话的时候,他只想到是通知什么事情。

  是个叫西冈的学生。长得又高又瘦。晒得很黑,大概在从事什么体育运动。最贵还注意到他穿的衣服总是比较时尚。“捎打扰一下可以吗?”西冈跟他说道。本来都是同一个学年的学生,可不知怎么其他学生对直贵都是用敬语。“武岛君,喜欢男女学生共同举行的联谊会吗?”“联谊会?”他没想到是这个话题“谈不上喜欢不喜欢,从来没去过。”实际上在店里看到过几次男女学生联谊会的情形,可他没说。

  “有没有兴趣参加?本周的周六。“是邀我去吗?”“嗯。”西冈点了点头。脸上稍微有点儿发窘。“怎么想起我了呢?可以邀请的人不是有很多吗?”“啊,那个…稍微有点原因。”“怎么回事?”西冈打开书包,拿出一个放照片用的小相册。把它翻开,递给直贵看。

  照片上的情景还有印象,那是秋天大学节上照的。经营学科办了几个模拟店,其中一个是卖泡泡纱的店。照的是那个摊前,直贵在无聊地喝着纸杯里的咖啡。大学姐期间本可以不来,只是为了消磨掉上班前的时间才去的。“大学节的时候,我叫了高中时候的女同学。那个女孩儿上了东都女子大学。这次联谊会再加她参加的时候,她说去也行,不过要都是丑八怪她可不去。”“她对自己好像很有自信嘛。”“也没什么了不起。不过,搞不清楚什么样的才算好,就把大学节时的照片拿给她看。她边看边点了几个人,其中就有武岛君。”

  “哦,我还被挑中了呀。”直贵哧地笑了起来,感觉不错。“也许是照片照得好。”“那女孩儿可记得武岛君,稍微瞟了一眼,就说这个人帅的。我也说了句这个人比较沉稳。”西冈笑着说道。“沉稳…”一定是寡言、阴郁的委婉说法。“怎么样,有空吗?”“怎么办啊,”稍微想了一下,直贵说:“我可是从函授教育转过来的呀,是不是事先跟人家说了,我可不想在那个时侯丢丑。”“没说过。和那有什么关系!现在我们都是一样的啊!”不知是不是真那样想的?他没说出口。

  “怎么样?正好是五对五。我可跟她说了,这边的可是你挑的,那边也带几个好的来!”真是个轻浮的世界,直贵想。那么憧憬的大学生活,结果每天都是这样轻薄的生活,稍微有些受刺。可是他觉得,必须从这样的每一天中抓到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好吧。不过我可不是什么机灵的人啊!”“不要紧的,只是坐着跟女孩儿们说说话就行了。”

  大概是完成了女朋友办的任务,西冈脸上出安心的神情。

  联谊会的地点是涩谷的一家餐厅。直贵穿着跟平常上班差不多的衣服出了门。虽说是第一次经历,可也没有特别紧张。在店里看见过几次,大体上知道是怎样的一种气氛,况且已经习惯了和年轻女说话,不需要西冈再教他什么,只要适当地听她们讲话就可以了。

  直贵自从在“BJ”上班以后,开始感到自己好像具有女喜欢的容貌和气质,因为一个人来店里的女客人中,有不少人骨地邀他出去。既有被银座的吧女叫到她家的经历,也有被故意在关门前赶来的女客突然亲吻的事情。可是,他一直提醒自己,不可因疏忽陷入复杂的关系。他觉得如果自己真是所谓有女人缘的类型,不是不可以有效利用。要说为什么,因为现在他除了这个以外没有任何武器,而且这还不是很小的武器。

  男生五人现在餐厅里聚齐。包括西冈在内的其他四人,确实具有像是招女喜欢的容貌。以西冈为中心,开始这个那个地安排起来,不仅是座次和饭菜,甚至连会话的内容和程序都要预先确定好,让直贵感到有些意外。

  “武岛君,今天我们就用平常的口气可以吗?”西冈问道“如果只是对武岛君用敬语,会显得不自然。”“是啊,是啊,”其他三人也点着头。看到这个,直贵觉得他们心里还是把自己看做另类。“怎么都行,平常的口气也好,什么也好。”“那好,我们都用平常说话的口气。”

  四人商量得差不多的时候,女生们出现了。男孩子们站起来她们。女五人还都是漂亮的容貌。大概因为这样,男生中间有种又像是放心,又像是兴奋的空气在动。大概大家都在想,今晚一定会很愉快。直贵觉得哪位女孩与他为伴都没关系,不过,五人中只有一人,像是触动了他心底的什么东西。那女孩穿着黑色的衣服,同样黑嘿的长发垂到背上,像是对这个活动并没什么兴趣。她的眉毛很匀称,眼睛稍有些上挑,双紧闭着。像是属于难以相处的美女那种类型。

  尽管西冈等人那么细致地进行了安排,可会话根本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西冈的女朋友相当健谈,男生全被卷入到她的节奏中去了。不过这样并没有影响热烈的气氛,男生们像是都很足。一个女孩子像是对直贵有好感,这个那个地跟他搭话。直贵是人家问啥就说啥,人家讲话时他就应和着,如此反复。比起在店里应付客人还是有趣得多。

  那女孩跟别的男生说话的时候,直贵不由得不看那个黑色长发的女孩,那女孩子也在看他。她马上把目光转向一旁,不过两人的视线还是在空中相遇。她叫中条朝美。在自我介绍的内容中,直贵只记得她在读哲学。或者说,她除了这点以外根本也没说别的。在男孩们竭力提出各种各样的话题,让女孩们兴奋的时候,只有她出没兴趣般的表情,一个人在那儿着烟。大家消除了紧张感,开始移动自己的座位,被她的美貌吸引,几个男孩子都亲热地跟她搭话,可她的反应很冷淡。觉得没有什么希望的男孩,很快就从她身边躲开了。

  这个中条朝美曾注视着自己,哪怕只有瞬间,着点究竟怎么看,直贵也搞不清。也许她只对他一人还有兴趣,等着他前来说话?不过他又自问,在这里和一位女熟悉了,又有什么意义呢?如果作为一般一起玩的女朋友,常来店里的女客中有好几人都可以充当,而且是不用说明自己的身世也可以好好相处,或者说点谎也没什么问题。没想找个特定的恋人,一旦关系亲密了,分手的时候越发痛苦。

  在那个餐厅的联谊会结束了,西冈等人提议去唱卡拉OK,直贵想,跟这些无忧无虑的学生做伴就到这里吧“我,先回去了。”他悄声对西冈讲。“哎,这么快就走?”“大家好像都高兴的,我一个人走也没啥关系,而且有些累了。”“没有喜欢的女孩子吗?”西冈笑着问道。“今天算了,让给大家。”“知道了,那么,再见!”西冈也没有再挽留。

  在餐厅出口的地方跟大家分手,直贵一个人朝涩谷车站走去。时间还不那么晚,街上全是年轻人。他注意着别碰到别人,穿过人行横道,进了涩谷车站。排队买车票的时候,感觉到侧面好像有人在看他。转身一看,是排在旁边队里的中条朝美。他笑了笑,稍微举了一下手。她没有出笑容,只是匆忙点头行了个礼。她好像也是谢绝了去卡拉OK,直贵并没有觉得意外。

  她先走到了自动售票机前,直贵随意地在后面望着她。只见她翻腾了一下自己黑色的包,没有买票突然从机器前离开了。然后还是一个劲儿地在包里翻找着。终于抬起头来,脸上浮现出困惑的表情。好像有什么事儿,直贵察觉到,稍微犹豫了一下,他离开队伍走到她跟前。“怎么啦?”突然被他一问像是有些吃惊,不过她马上就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像是钱包忘在刚才那家店里了,可能是在洗手间里。”“那可糟了!”直贵说“只能回去取了!”“嗯,要是能找到还好。”“我陪你去!”“啊,不要紧!我一个人能找到。”她摇着手说道。“是吗?”直贵琢磨着她的表情,好像并不是不愿意他跟着去的样子“不过,还是陪你去吧。没准还要跟西冈他们联系。”“是吗…对不起!”“快走!”两人快步走向餐厅,一路上没有说话。直贵觉得对她来讲现在不是说什么话的时候。

  到了餐厅,让他在外面等着,她一个人进去了。直贵觉得有些麻烦,要是找不到了,自己也不能就这么回去,闹不好还得陪她去跟警察打交道。正在想西冈他们去了哪里的卡拉OK厅,中条朝美从店里出来了。脸上没有了严肃的表情。

  “找到了?”“嗯。”她终于出了笑容。“还是忘在洗手间了,不知是谁交给了店里的人。”“太好了!”“对不起!害得你陪我跑一趟。”“这没啥。”两人在返回涩谷车站的路上走着,不过这次是相当缓慢的步伐,而且也不再沉默了。

  “你也没去卡拉OK啊?”“嗯。不知怎么,没有那样的情绪。”“今天的联谊会,好想你不大乐意来似的。”“能看出来?”“看得出来啊,不是那样吗?”“嗯,你说的对,根本不想来。只是她们说人数不够非求我来,没办法。过去笔记什么的帮过我好几次呢。”“是啊。幸亏找到钱包了,要是钱包再丢了,可就是我最倒霉的一个晚上了。”“真是那样。不过,我看你也只是应付般的说了点儿话。”“啊,联谊会什么的,我不大喜欢。”“不是怕挨女朋友训吧?”“没有那样的人啊!”“是吗?”

  到了涩谷车站跟前,过了人行横道就是,直贵又有些迷茫了。这样分手的话倒是没有任何麻烦,电话号码也没有问,相互间详细的情况也没有说,大概过不了多久就会忘掉这个姑娘。

  信号灯就要从红色变成绿色的时候,心里还有些犹豫,可他还是张口说:“如果有时间的话,一起喝杯茶吧!”中条朝美没有吃惊的表情,看了一下手表马上说“嗯,要是一个小时左右的话。”直贵点了点头,细细琢磨着复杂的心情,要是她拒绝了,就这样分手吧,也没什么遗憾。他对自己抱有奇怪的希望感到惶恐,不过还是有些高兴。

  进了咖啡店,直贵要了咖啡,中条朝美点了冰红茶。“我比大家要大一岁。”用管喝了一口以后,她说道。“复读?”“不,留级。一年级的时候几乎没去学校。”“哦,是生病还是怎么回事呢?”“嗯,不知怎么,不想去学校。”好像是有什么缘由,直贵没去深究。“所以,话可能有些不投机,跟今天的同伴儿。”“就因为这个,觉得联谊会没意思吗?”“不仅是这些,联谊会本来就很无聊,”朝美从包中取出香烟和打火机“今天有一半女孩子吸烟,只是在男孩前忍着没。”

  “你,有男朋友?”她朝着直贵的方向吐了一口烟。“要是一般男朋友那样的还有。”“按理说也是。”“不是那种特定的男朋友。”她把烟灰弹到烟灰缸中“武岛君,是吧?你也留过级?”直贵苦笑着:“像是那样吗?”“不知怎么,有种跟其他男孩子不同的气质。要是没留过级那对不起了。”“没留过级,不过是另类。从函授教育部转过来的。”“函授?噢…”她没再追问这件事。

  时间一瞬间淌过去。分手的时候朝美把手机号码写在纸上递给了他“要是有什么事跟我联系!”直贵一边想着“什么事”是指什么,一边接了过来。作为换,他也写下了房间里的电话号码给了她。“不过,平晚上大概不在。”“对了,你说过在六本木的店里打工是吧。下次去那家店里可以吗?”“当然可以。”他从钱包中去除老板的名片,那后面印有地图。

  那天晚上直贵回到公寓,喝了点从店里顺回来的威士忌后躺了下来,回想起和中条朝美的每一句会话,脑子里勾画着她的表情。坦率地说,还想再见到她。不过,也想到就是再见到她又能怎么样呢。她好像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听说家在田园调布,肯定是在富裕家庭长大的,和自己根本不般配。另外,她父母要是知道了自己的家境,肯定会立即表示反对。别做白梦了!他说给自己听。要是瞎抱什么梦想肯定会成了丢丑的事儿。然后他又苦笑了起来,想什么呢!中条朝美肯定不会把你当回事的。只不过是告诉你个手机号码,别美了!明天早上起来关于她的记忆应该就会淡薄,他这么想着,努力睡去。

  可是,关于她的记忆,并没有像他期待的那样简单消失。不如说随着时间流逝更加鲜明了起来。几个会话的片段不断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即便这样,直贵还是没想给她打电话。他预感到,要是那样做了没准会成为无法挽回的局面。虽然每当想起她的事心里就会躁动,但他相信早晚会平静下来的。

  联谊会过去大概十天左右的一个晚上,直贵跟平常一样在吧台前忙碌着。一对男女客人走了进来。看到那两个客人他吃了一惊,女的是中条朝美。当然不会是偶然。一定是她按照那张名片后面的地图,带那个男人来的。可是,她没有跟直贵说话。只是在吧台前和那人挨着坐了下来,环视了一下店内。如果不是人家说什么,自己不主动亲密地说话,这是店里的规矩,直贵跟对待其他客人一样,首先递过去酒水单。

  她点了波本威士忌兑苏打水,男人也说同样的就可以了,有点不在乎的口气。男人看上去比直贵要大些,披着深灰的夹克,里面是高领的内衣,像是频繁地去美发厅,完美地保持着发型,像是再长点或再短点都会显得不自然。直贵注意尽量不去看他们两个,但只言片语进入耳朵里怎么也避免不了。详细的内容听不明白,好像不是什么高兴的谈话。

  “我说别再浪费时间了,相互间考虑下步的事儿更好些。”听到朝美的声音。男人嘀嘀咕咕地回答着什么。像是在说:“不做着试试看不知道啊。”“我已经拿出结论了,不想再跟你兜圈子了。”“什么是兜圈子呀?”“这么说下去有什么意义?不是来回兜圈子吗?”“没准你那儿已经有了结论,可我没有接受啊!”“我想你接受不了,可没办法。”“喂!”朝美向直贵打招呼,他吓了一跳,她把空了的大玻璃杯推到前面“同样的。”直贵点了下头,拿起杯子。朝美很冷静。

  那以后两人也继续说着,都把声音得很低,直贵什么也没听到。不过,包围着两个人的气氛仍然有些阴郁。

  第二杯威士忌空了的时候,朝美突然站了起来。“好啦,别说了!再说什么也没有意义。我回去了。”“稍等一下!”可是她没听那男人的,把一张一万元的纸币放在吧台上,抱起挂在椅背上的大衣,走出了店门。男人大概觉得马上追出去不大体面,依然坐着把自己的酒喝完。

  男人走出去不久,店里的电话响了。直贵一接,是朝美的声音:“那家伙走了吗?”“刚刚走。”“是吗。我再过去。”说完,她挂了电话。

  一会儿,朝美返了回来。又坐到刚才的椅子上,对着直贵出笑容。“对不起!感觉不大好吧?”“那倒没什么…他,不要紧吗?”“决不会想到我又回到这儿了。”她皱起眉头。“好像矛盾很深似的。”“嗯,”她鼻子里哼了一声。“我想他事先料到的,我会说分手的话。”“还是有比较亲近的男朋友啊!说是一般的朋友。”“我觉得他已经不是男朋友了,今天只是明确了而已。”“带到这儿来,是有什么想法吗?”“啊,为了自己不再畏惧。”“畏惧?”“刚才那人,可能说了。生怕被他诉说些感情的话,不知不觉又被他说动了,所以来了这儿。这里有武岛在,我想你在旁边听着呢,他不会随便说了。多亏这样,到最后我也没改主意。”“分手到底好在哪里?”“终于结束了,觉得轻松多了。”

  喝了几杯尾酒,中条朝美回去了。

  从那天晚上以后,她时不时地来这里了。多是和朋友一起来,也有一个人来的时候,但没有跟男一起来过。这是个奔放、大胆的性格和令人吃惊般的孩子气集于一身的的女。直贵和她一起说话的时候,有一种像是沉睡在自己身体内的什么东西被唤醒一般的感觉。尽管不断地提醒着自己,直贵还是被她所吸引不能自拔,同时也确信她对自己也有好感。

  很自然两人开始约会,不知是第几次约会回来的时候,他叫她去了自己的房间,第一次叫女来自己的房间。两人在他那狭窄破烂的房间里紧紧抱在一起,诉说着爱情。

  直贵每个休息都和朝美见面。或到涩谷逛街,或去公园,还第一次去了东京迪斯尼乐园。虽然觉得这样下去会有问题,但他切断不了和朝美的交往。圣诞节的时候,他用打工攒下来的钱给朝美买了耳坠,还在东京都内的西餐厅一起吃了饭,虽然没有足够的钱住在饭店里。不过,他坦率地向她说明情况的时候,朝美笑着说:“就是有钱,大概也预约不上了。”然后建议在直贵的房间里再开派对。他们在便利店里买了蜡烛和便宜的蛋糕,拿回房间继续过节。她的身体倚在直贵的手臂中,两个人的身影在烛光照下映在墙上分外妖

  “直贵,最近很高兴啊!”在店里经常被这样说道。不光是老板和其他雇员,就连熟悉的客人也这样说。大概脸上全是得意的笑容。被这样说以后,还是不会严肃的表情。

  过了新年,初次参拜神社去了明治神宫。原来一直嘲笑那么多人的地方为什么大家都喜欢去,可跟朝美一起,人多混杂也成了乐趣。朝美穿了和服。第一次和穿和服的女一起走,直贵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

  情人节那天朝美在关门前赶到店里。两人的关系还没有跟老板说过,不过他好像稍有些察觉。“直贵,今天也打算住在这里吗?”老板悄悄地问。“不,今天回去。”“那样的话,明天再收拾,先回去吧,让人家等着怪不好的。”对老板唐突的语言,直贵只是沉默着低下了头,脸上有些发烧。

  和圣诞节时一样,在他房间里举行了情人节的仪式,吃了朝美做的巧克力蛋糕。他煮了咖啡。那时,她第一次说起希望他来自己家里。像是要让父母看看的意思。“不必过分顾虑。最近一到周末他们肯定外出,像是很在意。我说过和以前的男朋友吹了,那现在跟谁交往着呢?像是有些担心。也许不理他们也行,可每次见面都会被问到,麻烦得很,而且觉得要是总不跟他们说,以后见面的时候会对直贵的印象不好。”直贵非常理解朝美的心情。大概在家里感到的压力比她说的还要大些。她要是再固执的话,和直贵的交往也会变得困难起来,肯定是这样的。当然,也有感到父母担心,想尽早让他们安心的意思。在这以前的交往中直贵已经感觉到她是个很孝敬父母的人。

  他觉得要来的事情终于来了,比预想的早些,但决不是能够避免的事情。但是,如果爽快地答应了也有问题。他把吃了一半的巧克力蛋糕放到面前,沉默了起来。“还是不愿意,是吧?”朝美偷偷地看着他的脸。他把中积蓄的气息呼地吐了出来。“我觉得现在这个样子大概不行吧。正像你说的,你父母大概会担心。”“那怎么办?”“不过,”直贵咬了下嘴,然后说“也许不要紧吧。”“什么?”“我啊,像我这样什么都没有的男人跑到你家去,不会被人家瞧不起,被赶出来吗?”“什么都没有,什么意思?直贵没有亲属,不是直贵的责任啊!没有家,也不是直贵不好。没有亲属,没有家,没有可依赖的人,可直贵靠自己活着,而且还上了大学。这样的人谁会瞧不起?要是真是那样,我会瞧不起我父母的,跟他们断绝关系。”直贵看到朝美凶凶的样子苦笑着。

  “也许不会瞧不起,但不赞同我们交往。”“为什么呢?”“不是说要门当户对吗,大人们不都是在意那些吗?”“什么门当户对,直贵没有依靠,我有稍微有点小钱的父母,是说这个不相称?无聊!我跟直贵两人是否相称是最重要的。”“那倒是。”直贵眼睛朝下看着。

  朝美父亲是国内数一数二的大型医疗仪器公司的高层主管,在田园调布有从爷爷那辈传下来的自己的房子,在镰仓还有别墅,决不是“稍有点小钱”那样的生活水平。

  “好吧,要是直贵怎么都不愿意的话,我也不勉强你了。”朝美用小勺在咖啡杯中搅动着,发出陶器与金属的碰撞声。“我觉得是不能逃避的事情。”“嗯,你可能感到压力,就是我,坦率说也感到压力。因为跟家里说过有男朋友的事,可一次也没带回家过。”朝美开始用叉子前端切着剩下的巧克力蛋糕。直贵有需要决断的事情,就是要不要跟她说刚志的事。和对“BJ”老板说的一样,对她原来也说过自己是独子。如果说了她会怎样呢?觉得她可能会原谅撒谎的事,但以后交往会如何呢?直贵觉得,她可能会理解的。因为她也是喜欢正直,厌恶差别。

  可是,直贵想,不要以为朝美理解了,她父母也会理解。不会的,越是社会地位高的人,对女儿选择的伴侣越是神经过敏。要知道是服刑者的弟弟,而且犯的是抢劫杀人罪,觉得他们是怎么也不会认可两人的关系的。朝美也许还会接受。没准会说,我从家里出来,跟父母断绝关系。但他觉得不能那样做。他深深了解这些差别与偏见的威胁,知道如果按现在这么下去自己是不会得到幸福人生的。要想得到,必须有某种力量。不管是什么力量,出类拔萃的才能也好,或是财力也好。中条家具备那个财力。如果放弃它,只会给朝美带来和自己一样的痛苦。

  如果隐瞒刚志的事呢?对朝美也必须撒谎,直贵想。不能只对她说实话,拜托她不告诉父母,不想把她也作为从犯。而且她也不会同意那样做吧。从小娇生惯养的她,不知道失去这种生活会是怎样可怕的一种情景。

  不说哥哥的事,必须隐瞒一生!直贵心里逐渐坚定了起来。

  直贵:身体好吗?

  最近没有收到来信,稍微有些担心。我想是因为学习和工作忙,没有写信的时间。要是那样没什么。也不是生了什么大病。坦率地讲,哪怕明信片也好,要是能收到一张,我就放心了。不会是就写一句我还好,就寄过来吧。不管怎样,在这里不大明白时间的概念,要是完全感觉不到和直贵的联系心里不踏实。

  你那儿樱花开了吗?这里虽然是监狱,可也有几棵樱花树,从工厂的窗户里可以看见。上周正好是盛开的时候,现在稍有些凋谢。说起樱花,想起过去和妈妈三个人一起去附近公园赏花的事儿。把前一天晚上吃剩的饭菜装到便当盒里,是郊游的气氛。我记得有炸的藕片。我们两个都特别喜欢吃炸藕片。要说做天妇罗,妈妈首先去买藕,一炸出来,我们俩就争抢起来,咯吱咯吱地吃着,等到开始吃晚饭的时候已经基本没有了。本来炸的又藕片和白薯片,妈妈吃的都是白薯片,因为只剩下白薯片了。好想念呀,真好吃啊!炸藕片。连想起来都要口水。这里偶尔菜里也出现藕,可味道完全不一样。

  还是赏花的事儿,好像不是周六周,就是平常的日子。大概是我们小学的创立纪念。所以没有那么多人,椅子空着不少。那天妈妈好像没上班,记不大清楚了,可好象是工作。这样,开始一边吃着便当一边赏花,可我们根本没在看花。那是直贵发现了一只纸箱中的被人丢弃的小猫,一下子被它吸引过去了。我们央求妈妈收养它,可妈妈不答应。直贵哭了起来,我也一个劲儿地叫嚷,这么可爱的小猫干吗不能养啊?觉得不能把它丢在那里不管。那只猫,后来怎么样了呢?如果叫谁给拾走了还好,要是那样,没准儿还活着呢。

  想起来,那是妈妈也很为难,想足我们的愿望,可家里连喂猫的那点富余都没有。要不怎么炸藕片都成了美味。即使是善良的人,也不能什么时候,向谁都显示出来善良。得到那个,就得不到这个。都是这样的事儿。要选择这个就要舍弃那个,如此反复,这就是人生。

  写了些怪怪的事,我这样的人还谈什么人生,招人笑话。

  开始说过了,稍微留点意,真的哪怕是“我还好”这么一句话也罢,时常能有个明信片来。最好是印上直贵最近的照片的那种。现在那样的东西大概很简单就能做出来,还有像是小的胶带样的照片,不过做那样的可能太麻烦,所以普通的明信片也就行了,不管什么寄来就好,我等着。估计我这儿在相当长时间里还是一个月只能发一封信,下个月再写。你好好干啊!

  刚志

  读完了信,直贵马上把信和信封细细撕碎,包在别的纸里扔进了垃圾箱。然后去了洗手间,检查了一下自己的服装。藏青色的夹克衫还是去年进入正规课程的时候,自己犒劳自己买的,里面穿的方格衬衣和棉布子也都是。正经点的衣服只有这些了,稍微正规一点的场合从来都是穿着它们去,已经旧的走了形。想买点新衣服,可一直没有富余的钱。而且朝美知道直贵的经济状况,就今天做点儿什么也没有意义。

  衣服上没花什么钱,把精力用到整理发型和刮胡子上了。稍微有点长的头发,昨天对着镜子好好整理了一下,觉得很适合自己。胡子是刚刚刮过的,用了比平常更长的时间,仔细刮得干干净净。用梳子再次梳理了一下发型。给人的第一印象最重要,直贵想。如果第一次见面时的印象不好,以后怎么做也追不回来。相反,要是开始时印象好,以后有点什么小差错别人也会原谅的。对着镜子练习怎样做出笑脸。想起来以前什么时候,和寺尾一起做过同样的事情。因为他说,登台演出的时候,直贵的表情过于僵硬。

  “自己以为在笑,可别人不那么看,从远处看更不像,所以笑的程度要大些,甚至自己看起来觉得有些怪怪的程度,没准那样正好。看看在迪斯尼乐园跳舞的那帮家伙,就会觉得他们真不简单,什么时候都能做出那么高兴的神情。”迪斯尼乐园是跟朝美交往以后第一次去的,当时想起寺尾的话,注意看了一下跳舞的人,果然被他们的笑容所吸引。不能阴沉个脸,直贵对着镜子嘟囔着。好长时间以来,特别是刚志的事件以后,都是些痛苦的事情,阴郁的表情像是铁锈一般牢牢地黏在脸上。这样很难给别人好感。在酒吧里遇到女孩子的时候也是,她们总是说直贵的表情冷淡,或是有些忧郁。不过,那是那样的场合,而且是和那些女孩子可能不要紧。今天要去见的可完全是另一类人。镜子一角上贴着的彩印胶纸映进眼帘,直贵和朝美脸凑到一起,朝着这边做出“V”的手势。那是他们在横滨约会的时候照的照片。

  想起刚刚看过的刚志来的信,彩印胶纸这样的词,哥哥在哪儿知道的呢?也许是监狱里可以阅读的杂志上,写过这些事情。直贵一直没有回信。连过新年的时候也是同样。上个月哥哥在来信中问过是不是已经升三年级了,直贵也没有回答。别有事没事地来信就好了!这就是强盗杀人犯弟弟的想法。不写回信正是想疏远的意思,你怎么就没有意识到呢?自己写的信,对弟弟来讲,是把他束缚在厌恶的过去的枷锁,怎么就不明白呢!

  什么炸藕片呀,真是闲得,还要美化过去。赏花的事儿直贵也还记得,还有那只猫的事。第二天又去公园看那只猫的时候,它已经死在纸箱中了。而且刚志也一同去了,难道忘了那件事了?

  不过,哥哥说的也对——直贵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道。得到那个,就得不到这个。人生就是要选择什么就要舍弃什么的反复。所以我只能舍弃哥哥,我本来就没有哥哥。从生下来就是我一个,今后也同样是。

  门铃响了。直贵看了一下表,已经到了约好的时间。打开门儿,看到朝美的脸“怎么样,准备好了?”“没问题!”直贵竖起拇指。

  叫作田园调布的地方,过去就是有钱人集中居住的场所。直贵听说过,可去那儿还是第一次。跟着朝美往那里走的路上,直贵觉得连街上的空气都不一样,不仅是绿树更多些的缘故,像是那些富裕的人,排除掉了从外面进来的不纯空气建造起来的街道,时间的淌也让人感到悠闲舒适。

  朝美的家被灰色瓷砖的围墙包围着,还有树丛,从大门前只能看到西洋式的屋顶和二层的凸窗。就练到有这种院门的人家做客,对直贵来说也是有生以来第一次。

  走进玄关,朝美朝着屋里喊了一声:“我回来啦。”他们马上听到拖鞋的声音,一个个子不高的中年女走了出来。淡紫的针织上衣,外面披着同样颜色的对襟衣。像是仔细化过妆,头发梳理得很得体,可是身上系着围裙。直贵想,有钱人家的主妇在家里的时候就是这个样子啊。

  “按我们约好的,带来了,这位是武岛直贵。”“我姓武岛。”说着,他低下头。“喂!这位是我母亲,中条京子。”“说什么呢,郑重其事的,”京子苦笑着看着直贵“!请进来!”“打扰了。”直贵下鞋子。豪华的玄关里,自己的运动鞋看上去显得那么丑陋。还是要买鞋子,他想。“我爸爸呢?”“在啊,院子里练高尔夫球呢。”听到母女俩的对话,直贵有些紧张。可能的话,不想跟她父亲长时间接触。“别那么僵着,”像是察觉到了他的样子,朝美凑过来小声说“敌人也紧张啊,高尔夫什么的肯定只是装样子。”“要是那样还好。”

  客厅足有二十张榻榻米大小。看不到餐桌,大概吃饭是在别的房间。客厅中央有张巨大的大理石桌,西周排放着皮面的沙发。直贵按照指点坐到正中间的沙发上。玻璃门的对面,铺着草坪的庭院非常宽阔。可以听到轻微的砰、砰的声音。看不到人的身影,像是她父亲朝着练习网在打高尔夫球。

  朝美母亲端来托盘,在直贵他们面前放下红茶的茶杯和糕点。三只茶杯,大概她自己也准备坐下来,直贵想到。果然,朝美母亲也坐到他们对面。这个那个地问了起来。大学的事儿,打工的事儿等等,看上去像是没有什么意思,想到哪儿说到哪儿似的。大概不会是那样吧!总是冲着自己微笑着,直贵险些放松了警惕,忘记这些问题一个一个都是作为分析自己的材料。

  “喂!不去我的房间看看?”朝美问。也许是不忍看到直贵总遭受盘问。“啊!你房间收拾整齐了没有呀?”母亲马上说道。“我打扫过了。”“在这里不好吗?如果嫌我碍事,我马上就去那边了。”京子显然不愿意让他们两人去别的房间。“在这儿直贵就没法轻松一会儿。走,我们走!”朝美站了起来,拉住直贵的手腕。他也趁势站了起来,总算帮我了!心里轻松了起来。

  朝美的房间在二楼。是个南侧有窗户八张榻榻米大小的西式房间。像是以蓝色为基调选择的家具和窗帘。罩也是淡蓝色的。在低背沙发上坐了下来,直贵叹了口气。“你紧张了?”“那当然。”“对不起!唠叨个没完没了。连大学里的成绩都想打听出来。”“作为母亲,生怕自己的独生女碰上个坏人,自然要当心了。”“即便那么想也够失礼的吧,她总是那样,做出和蔼可亲的笑脸,可又在刁难人。”“我倒不觉得是刁难…不知对我的印象怎么样?”“我想不会差。别那么在意。跟直贵朋友的不是妈妈,是我啊。”“我想要是印象不好,会反对我们今后交往。”“不会的,要是说那样不讲道理的话,我会跟那样愚蠢的父母断绝关系的,别担心。”直贵苦笑了一下。心里琢磨着:要是那么简单就能跟自己的亲属断绝关系,自己早就不那么辛苦了。

  正在看朝美的相册,有敲门声。朝美还没说话,门打开了,出母亲的脸“晚饭准备好了。”“我说过的,敲门当然好,我没吭声前别打开门嘛!”朝美像是抗议般地说道。可母亲好像根本没在意“噢,噢,”适当应付了两声,开着门走了。朝美叹了口气,站起来把门关上了“不满意女儿有自己的个人隐私,当妈的真是怪!”“喂,我实在不大懂,她为了保护你,也许就应该这样吧。”“这样的事多了,反而让人觉得还是没有爹妈好了…”说出来后她看了一眼直贵,低下了头“啊,对不起!”“别在意,就是我,也经常觉得没有爹妈自由自在一些。”他把手放到朝美肩上“下去吧,再磨蹭的话,你妈又要上来了。”

  一到餐厅,朝美父亲正坐在大桌子的一端看着报纸,头银发向后梳理得非常整齐。直贵他们进来,连头也没抬一下,好像是说应该你们先打招呼。“喂,爸爸!”朝美说道。“什么!”父亲答道。可还是一动不动地看着报纸。“这是昨天说过的武岛,武岛直贵。”“您好!我是武岛。”他站着低下头。父亲终于放下报纸。摘下了像是老花镜似的眼睛,可还是没有看直贵,只是用指尖着眼角。“噢,知道了。”父亲看了看直贵“好像我女儿在得到你的照顾。”“没有什么照顾的事…”直贵避开了他的目光。

  “听说是帝都大学的三年级学生?”“是的。”“朝美,你原来说过什么来着,函授教育还是什么。”“原来是在函授教育部,二年级的时候转入了正规课程。”直贵说道。“嗯,”父亲鼻子里哼了一下“那很辛苦啊!”“没什么。”“朝美,”父亲看着女儿“从他那里受到了什么影响呢?”她眨了一下眼睛盯着父亲“影响?”“有各种各样的吧。比如说看的书和以前的不同了,了解了新的世界,我是问这些呢。”朝美不安似的看了看直贵,然后又把视线转回到父亲。

  “这样的事儿,一句两句说不清楚啊。我觉得受到了很多影响。”“所以,你说一个两个嘛。也不是小孩子了,总能说出点自己的看法吧。”朝美咬着嘴了口气张开了嘴:“直贵非常顽强,有很多地方值得学习。没有一个亲人,即便这样还能读进大学,非常了不起。这个…怎么说呢?他好像给了我能量那样的东西。”她说话的时候,父亲一直盯着直贵的脸。直贵觉得不舒服,用手摸着脖子。“能量啊,很抽象嘛。”“可是…”

  “好啦!下面想问问你,”朝美父亲对直贵说“你呢,从朝美那里受到了什么影响呢?”“来了!”直贵想到。中条先生本来的目标就是这边。他坐正了。“和她一起说话的时候,”他了一下嘴“会觉得通向自己不熟悉的另一个世界的大门简单地打开了。我以前只知道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事情,虽然想向上走,可像是走进自己不熟悉的原始森林。她对我来说,就像是指南针、地图一样。”“简单说,是不是跟朝美交往以后,多少可以看到富裕人家的生活了。”“爸爸!”直贵笑着不让她说什么,然后又看着她的父亲:“我所说的是精神上的东西。当然也有那些物质方面的。如果可能的话我也想成为富裕的人,所以对于那些成功人士过得是怎样一种生活也有兴趣,不过,那并不一定局限于朝美小姐。”中条沉默了下来,虽然不是分,但至少会及格,直贵想到。朝美也像是有些放下心来的样子。

  “喂!说什么复杂的话呢,该吃饭了。”京子推着小餐车走了进来。餐桌上摆了四套松花堂便当,另外还有清汤。像是从附近有外卖业务的饭店里叫来的。直贵一直以为会有自家做的饭菜,看到这个有些困惑。“今天怎么吃起便当了呢?”朝美问到。好像她也没想到。“没时间去买东西啊。客人好不容易来一次,不能随便吃点什么吧。”“可我早就说过今天的事儿…”“这家饭馆的鱼做得很好。我们经常叫他们的饭菜。”京子朝着直贵微笑着:“请用吧,不必客气。”“那谢谢了!”直贵点了下头,拿起一次筷子。大概是很高级的饭店做的,便当盒里都是些好东西,不少是直贵第一次吃到的。不过,他想象着,如果自己不是个穷学生,作为朝美的男朋友,这位母亲肯定会自己特意动手做饭的对象。也就是说打算不靠诚意而靠金钱完成今天这个仪式。只是那位母亲没完没了地问个不停,整体上看吃饭时会话不多。父亲好像不大高兴似的动着筷子,时不时地喝口啤酒。

  “直贵二年级的成绩非常好,所以还可以继续得到奖学金。而且教授也喜欢他,现在就劝他读研究生呢。”朝美在拼命地提高直贵,可是父亲只是暧昧地点了点头。直贵觉得他早就想好了,不被这些事打动。母亲虽发出感叹声,但让人感到像是演戏。

  门铃响起来了,正是这样的晚餐将要结束的时候。京子走到对讲机的地方,用快活的声音说了几句什么,马上又返了回来。“孝文先生来了。”她对丈夫说道。“啊,是嘛,快请他进来。”中条的脸上看上去松弛了一些。“好的,马上。”母亲说着走了出去。“怎么孝文来了呢?”朝美看着父亲问道。“我有事叫他来的,工作上的事,没办法啊!”“可是,今天这个日子…又是星期天。”

  说话声近了,京子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个个子不高,长得很结实的男人。像是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身穿藏蓝色的媳妇,领带也打得很端正。“哦,有客人在啊!”他看到直贵,站直了身体。“没事,没关系的,是朝美的朋友,而且已经吃过饭了。”“要不我到旁边房间等一下?”“我说了没事的,先坐下!喂!京子,也给孝文那个杯子。”京子应了一声,去了厨房。被称作孝文的年轻人,稍微犹豫了一下,还是照中条说的在他旁边坐了下来。然后,小心地来回看着朝美和直贵。

  “啊,说是朝美小姐的朋友,是学校俱乐部什么的吗?”“是我男朋友!”朝美像是宣言般地说道。“我叫武岛。”直贵说着,余光扫到她父亲愁眉苦脸的样子。“哎,朝美的…哎。”孝文眼睛睁开了一些,身体向后一仰。“真了不起啊,朝美小姐。”“是吧!”“那今天是来见你父母亲了?是吗,我来的可真不是时候。”孝文独自嗤笑着。可是,那双眼睛深处闪烁着不怀好意的光,还有面颊上微妙动的样子,都没有逃过直贵的目光。“我表兄。”朝美对直贵说“我父亲姐姐的孩子。”“我叫嘉岛孝文。”他说着取出了名片。他工作的公司和朝美父亲的一样。也就是说在公司是上司和部下的关系。京子端着放着玻璃杯、啤酒和下酒小菜的托盘走了回来。孝文拿起杯子的同时,中条端起了啤酒瓶。直贵看着他们倒酒。

  “旧金山怎么样呢?”中条问孝文。“是个好地方。只有一个月的时间,可转着看了不少地方。”“不是花着公司的钱四处游玩了吧?”中条微笑着说道。“那,多少会有点儿。”“这小子!”中条的情绪好像好多了,跟刚才完全不同。不过在直贵看来,这也像是演戏。觉得像是故意做出来给自己看的。

  “武岛君…是吧?在哪个大学呢?”孝文问道。“帝都大学经济部,”武岛回答。孝文哼了一下鼻子点了点头。“是所不坏的大学,了不起啊!”不坏,但也不怎么好。像是要说这个话。直贵故意没有问孝文毕业的大学,肯定是在帝都大学之上。朝美又热心地说起来直贵是怎样才上了这所大学的,可孝文好像没什么兴趣,只是哼了两声。脸上出的,像是不屑去听一个穷学生自的那么点儿事。

  “说起经营学科,将来打算作企业家?”“不,没想过那样的事。”“哦,没有野心啊。”孝文看了看旁边的中条。“我可没打算一辈子受别人雇用,只是在专务懂事面前不好说啊。”中条晃动了下肩膀。“我倒想看看你究竟能干出个什么名堂。不过,男子汉要是没有那样的气概…”“光是嘴上说能有什么用?”朝美在反击他。“是不是光嘴上说,十年后再看!”孝文笑了一下。也许是想显示自己有很强的实力。“你呢,打算到什么地方就职呢?”中条问直贵。“我还没有想好。”“还没想好?那真是没点紧迫感呀!”“可直贵刚刚上的三年级啊!”“我从上三年级的时候就开始研究各个公司了。”孝文往嘴里着小菜,喝着啤酒说道。

  “好吃!舅妈做得菜什么时候都令人叫绝。”“是吧!人家送的最好的螃蟹,用那个做的。”京子脸上出高兴的神情。盛有下酒菜的盘子放到了孝文前面,像是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让直贵吃。

  “虽然那么说,孝文最终还不是进了父亲的公司。”“最终,是的。那是再三考虑的结果。各种各样的条件、待遇、前景,还有自己的梦想,综合考虑之后做出了那样的选择。”“那也是碰巧碰到我们公司了,是吧?”中条支持着他。“正是那样。”孝文点着头。“要是跟别人一样做的话,只能成为跟别人一样的人。那是肯定的。”中条看着直贵“有些事儿按理说不该我们说什么。就是我们公司,都是做着公司职员,人也有各种各样的。”

  “直贵不会是一点都没有考虑,是吧?”朝美套着话,可直贵还是选择了沉默。他觉得在这种场合自己说什么都没什么意义。他理解了今天被叫到这里的理由。“已经这个时间了呀!”中条看着墙上的时钟。直贵明白那句话的含义。看了一下朝美说:“我该回去了。”她没有挽留,只是脸上带着抱歉的神情说:“是吗?”肯定察觉到了他内心的想法。“我送你去车站!”走到玄关的地方朝美说道。“不用了,时间不早了。”“可是…”“朝美,”后面京子温和地叫着“已经不早了啊!”“还没那么晚。”“真的不用送了,”直贵冲她笑了笑“谢谢!”“啊,我用车送一下吧!”孝文说“不送回家了,到哪个比较方便的车站吧。”说着,开始穿鞋。“不!不必客气。乘车很方便的。”

  “最近的车站是哪个?”“狛江。”“那么,是坐南武线到登户?”“是的。”“那我送到武藏小杉吧,那样只换一次车就行了。”“我真的没什么的,而且你也喝了啤酒。”“只是一两口。我还想跟你说点话呢。舅舅,不要紧吧?”“啊,好吧。”中条点了点头。直贵看看朝美,她脸上像是有点惑,不知该不该反对。大概不清楚孝文的心思。“那,要不麻烦你?”他问道。“没事,我马上把车开出来。”孝文先走了出去。

  孝文的车是蓝色的宝马。方向盘在左侧,所以直贵转到了道路上。朝美也跟了过来。“今天非常感谢!”坐上车以后,直贵隔着车窗说。“嗯,”她点了下头。“我再给你电话,”要说这句话的时候,车子已经动了起来,接近突然加速般地动作。直贵背贴在座椅上看了一下驾驶座,孝文一副刚才截然不同的冷漠的表情看着前方。

  “对不起!让你特意送我。”他道谢后系上安全带。“不知你是什么打算,”孝文张口说“你和朝美的关系,不要再有什么发展了。再说句真心话,对她你还是死了心吧!”“为什么?”“为什么!”孝文转动着方向盘,脸上有些松弛,是在冷笑“你啊,不会是真想跟朝美结婚吧?是跟她玩玩而已?”“你看我是在玩吗?”“当然是。朝美有个坏毛病,自己是优裕家庭长大的,所以总是对逆境这样的东西抱有幻想,以前交往过的男朋友也尽是些给人那种感觉的人。不过结果都是很快就腻味了,一腻味就分手,再转到别的男人,还是有点身居逆境那样感觉的人。”

  “听你的口气,像是她以前的男朋友你都认识。”“认识,全都知道。我想你还是适可而止吧,还是学生可能没办法,不过已经是三年级了,也该差不多稳下心来了。”“为什么孝文先生对这事这么上心呢?只是因为是表妹?”“我觉得没理由被你叫作孝文吧,”他吐了口气“好吧,我对她的事在意有充分的理由。不管怎么说,也是将来结婚的对象。”直贵瞪大了眼睛,屏住呼吸。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孝文嘴角撇了起来“吃了一惊吧,不是假话。下次问问朝美就知道了。舅舅、舅妈都赞成。与其说赞成,不如说就是他们定的。”“可这样的话今天一点也…”“有什么必要跟你说呢,”孝文一边开着车,一边扫了他一眼“跟没有任何关系的你。”

  直贵还没有找到反驳的话,车子已经到了车站。“就是这么回事,你考虑好了,要不对谁都是浪费时间。”脚踩着刹车踏板孝文说道。直贵没有理睬他的话,只是说了声:“谢谢!”便下了车。

  第二天晚上,直贵在忙着“BJ”开店前的准备。门开了,朝美走了进来。她一坐到吧台前,就深深地叹了口气“昨天,对不起了!”“你没必要道歉吧。”“不过,我没想到会成了那样。我父母真是傻瓜,简直没有一点办法。”“大概是为女儿的将来考虑吧。不过,连订婚人都面的事可真没想到。”“订婚人?怎么回事?”直贵把孝文说的告诉了朝美。她脸上的表情越来越严肃,他还没说完,她就开始一个劲儿地摇头。“没有那样的事!你,真信他的话?”“他说都是真的,要是不信,可以跟你对证。”“混蛋!”她愤然骂道。直贵也不清楚这句话是说谁呢?朝美把指尖到前面的头发里,挠着前额的地方。

  “我想喝点什么,是不是开门前不合适?”“哦,不!没那事。乌龙茶?”“啤酒,”她生硬地说。直贵叹了口气,打开了冰箱。“父母曾自作主张地说过那件事,我一次也没答应过。本来我们家族就好像喜欢往一起凑,我父母原来也是亲戚。”“有血缘关系的还是亲呀!”直贵把杯子放到她面前,给她倒进百威啤酒。“关键是怕分散了本来也没多大的财产。还有一个原因,是觉得加深现在的亲戚关系,比再建立新的亲戚关系更好相处,比如说不大会引起婆媳之间那样的矛盾。”“是这样啊。”“无聊!遗传学早已证明了近亲结婚的缺陷,而且就是从人的关系上看,纠得过于复杂,有点什么别扭的时候反而不好办。”“比如说离婚的时候?”直贵一边用巾擦着柜台一边说道。“是啊!可是这些道理他们怎么也不明白。”

  “不管怎样,”直贵用水涮着巾“好像你父母看不上我,或者说,不管是谁,都不打算认可,除了那个装模作样的家伙。”“跟你交往的是我,不是我父母!”“那倒是。”“还有什么犹豫的呢?”“昨天,从那以后你父母没再说什么吗?”“你回去以后,我就回了自己的房间。你说会说什么呢?”“比如说,别再跟那样的男人交往了之类的。我可被人家说了,让我对你趁早死心吧,自称是你的追求者的那个人。”“那混蛋!”朝美断然说道,咕嘟喝了口啤酒。“喂!我看上去是那种由父母安排自己将来的大家闺秀吗?我可是准备用自己的脚走自己的路啊!”还穿着高级的皮鞋吧。直贵心里嘀咕着。

  开门的时间即将来临之时店长来了,朝美跟他打招呼,他也笑了笑。朝美又跟店长聊了会儿音乐,第二杯啤酒喝完,她说要回去了,最后又叮嘱了一句:“不管怎样,别在意我父母的事!”“是个好女孩儿啊,家里又有钱。要是能和这样的女孩儿一起的话,可以说是一下子步入了上社会呀,一定!”店长笑着跟直贵说。上社会,是吗!

  真是从心里喜欢朝美,直贵自己感觉。如果她不是富裕家庭里长大的,大概也会喜欢。可是,在梦想和她一起的将来时,不由得想到她身上附有的一些东西,这也是事实。既没钱也没有力量,只是肩负着人生负债的自己,摇身一变进入上社会——这种想象使他心里充躁动。可以说,是把以往所有噩运一扫而光的机会。如果没有这样的事情,自己可能一辈子也不会从这社会的底层浮上来,想到这里,他就感到隐约的恐怖。可是,什么事情都不会那么顺畅。正如所料,大门正要关闭起来。中条夫妇同意自己跟朝美结婚的可能几乎没有,直贵想。这还是隐瞒了刚志的事。如果要结婚,早晚刚志的事会暴,那时会受到多么强烈的反对,直贵很容易就预想到了。

  过了十一点的时候,白石由实子带着两个女孩子来了。由实子过几次面了,不过每次都是和别人一起来的。而且基本上坐到桌子那边的座位上。也许是这个原因,她没有主动说过话,当然,直贵也没跟她说话。可是,今天有些不同,由实子一个人来到吧台旁边。

  “看上去好的啊!”她还是用那改不了的关系口音笑呵呵地问道。“你也是啊!”“我是不是要杯波本威士忌啊,不加水。”“不要紧吗?”“什么?”不!直贵又摇了下头,开始准备杯子。由实子像是又瘦了一圈。脸上的轮廓更加鲜明,好像不只是化妆的关系,甚至给人一种不大健康的印象。

  他把杯子放到由实子面前的同时,她说:“听说在跟有钱人家的千金交往啊。”“听谁…”问了一半,话又咽了回去。肯定是店长说的。由实子没有跟直贵说话,可是经常跟店长聊天。“进展还顺利吗?”“凑合吧。”“嗯。”她把杯子端到嘴边“听说她有时也来这儿,我见过吗?”“啊…”幸好朝美没有跟由实子碰到一起,直贵想。这么说,不是担心朝美误会他和由实子的关系,因为直贵并没有跟由实子交往过。他真正怕的,是由实子跟朝美认识了,两人没准会要好起来。那样的话,即便不是有意,由实子会不小心说出刚志的事。必须封住她的口,直贵想。万一发生什么事可就麻烦了。如果那是再想做什么都晚了。可是,怎么跟由实子说呢?他想不出好办法。

  他正在思考,由实子开口了“喂!”“嗯?”“那件事…你哥哥的事,说了吗?”“跟谁?”直贵一说,由实子厌烦似的把脸转向一边。“当然是她了,你说了吗?”“没,没有说。”“是吗!”她点了点头“那就对了,死也不能说!”然后低声音说:“我,什么事都可以帮你。”“谢谢!”直贵说道。“可是,要是人家去调查可就不好办了。过去的同学什么的,一问就会馅了。”“不会那样去调查吧。”“那可说不准。现在她父母已经反对我们交往了。”

  由实子歪了一下头“怎么回事儿?”直贵说了去朝美家跟她父母见面的事。由实子喝干了没兑水的威士忌,啪的一声把杯子放到柜台上。“那算什么事啊!真叫人生气。”“没办法,到底是身份不同啊。还要吗?”“要!喂,直贵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子?是不是想将来和她结婚?”她的声音很大,直贵不由得注意了一下周围,好在像是没有人听到,他又倒上酒,放到她跟前。“嗯,那是以后的事了。”“不过,要是能结婚,你肯定是愿意的,是吧?”“那样又怎么了?”他一反问,由实子把身体向前探了探凑近他的脸:“只是父母反对没什么大不了的。重要的是你们两个人的想法。先行动起来不行吗?以后再被说什么也不要紧了。”“你是说先跟她同居?”“不行吗?”“那不行!”直贵苦笑着摇了摇头。要是跟朝美建议没准她会同意,可他不愿意用这种强硬的手段。那样做的话,肯定会被叫回家去,而且会使自己的形象变得更坏他不想招中条家讨厌,不想跟中条家把关系搞坏,甚至超过和朝美结合这件事本身。“造成既成事实这招肯定管用。越是有钱人越在意面子。”“别瞎说了!”听了由实子的话,他苦笑着说道。

  可是,等客人全走光了,一个人收拾店里的时候,由实子说的话在直贵的脑子里又突然冒了出来。虽然觉得没有道理,可也算是一个解决办法。既成事实!假如朝美怀孕了会怎么样呢?她夫母会叫她去打掉吗?不,即便他们叫她去朝美也不会答应的。不管是谁,用什么办法,也不能硬让她上手术台。没准会和朝美断绝父女关系。可是没有父母对女儿怀孕的事不在意的,正像由实子说的那样,中条家肯定会想方设法保住自己家的体面,就为这个,只能同意女儿的婚事,把将要出生的孩子作为中条家的后嗣,当然也要接受直贵作女婿。如果到了那一步,假设刚志的事情被发现了,中条家再想做什么也已经来不及了。相反,他们肯定会使用各种手段,不让世上察觉到刚志的事。要先让朝美怀上自己的孩子!这个大胆的想法,在直贵看来就像黑暗中发现的一线光芒。

  可是,还有朝美的问题。直贵觉得他不会简单同意这样做。虽然两人已经有过几次关系,但每次都是采取了安全措施。直贵也很小心,他更是在意。不使用安全套,她决不同意。“要是怀孕了打掉就行了,我可不那么想。也绝不愿意顺其自然有了孩子。要有明确的意愿才能要,对孩子不能不负责任。”以前她说过这样的话,大概她的想法没有变。直贵想,要是跟她说,为了两人能走到一起,先怀上孩子,会怎么样呢?即使这样,她恐怕也不会点头的。可能会说,无论如何都要一起的话,即便不那么做,一起出走或是别的办法也可以实现。

  好像要证明这一点似的,三天后朝美来了电话。她的声音比平常高了许多,好像相当激动。“我受不了了!真想从这个家跑出去。”“又说你什么了吗?”对直贵的话她沉默了一下。直贵立即意识到跟自己有关。“是不是又说了我的事,和我交往的事。”电话里听到她的叹息声。“不管说什么,我不会变的,你尽管放心。无论发生什么事,我都会站在你一边。以前我也说过吧,这样的父母断掉也好。”从她那激动的口气看,像是遭到了相当严厉的训斥。

  “你先沉住气,不能着急。你从家里跑出来也解决不了问题。”“可以表示出我们是真心的。我父母是傻瓜,一直觉得你看中的是中条家的财产。要表示对那些东西一点兴趣都没有,最好的办法是我从家里出来。”“别着急,不管怎样先冷静下来。”直贵再三劝说朝美。一有点儿什么事就容易激动的她,任地离家出走是很容易想象到的。如果这边采取强硬的手段,也许她父母也要采取非常的措施。直贵不愿意化矛盾。因为觉得要是那样,自己的过去也会被调查,什么都会暴出来。还是趁她父母在寻找妥善解决办法这段时间,造成由实子说的既成事实。

  可是,剩下的时间好像不多了。告诉他这一事实的是在废品回收公司一起干活的立野。有一天他从大学出来时,看到立野等在大门口。他穿着工作和咖啡的破衬衫,比最后一次见他时像是又瘦了一些,头发也少了许多。

  “好久没见啦,怎么看也像是正经八百的大学生,真出息了。”立野毫不顾忌地上下打量着直贵。“立野先生也精神啊!”直贵心里纳闷,他来干啥?“我已经是没用的人了。说正经的,我带来了点有意思的信息,你不想听听?”立野眼睛里闪着光,像是有什么企图。

  选了家帝都大学学生不大可能来的咖啡店,直贵和立野面对面坐了下来。立野先美美地喝上一口咖啡,又点着了烟。“喂,直贵,你小子还是小心一点儿好。”立野说,像是有什么含义。“什么?”“有人在四处转着打听你的事情。你干啥了?”“我什么也没做呀。四处转着打听?是怎么一回事?”“昨天,我有点事去了趟事务所,回来路上被个不认识的男人叫住。他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名牌西服,像是公司职员的打扮。”直贵大致猜到那个人是谁,但他没说,只是催促着“然后呢?”“他问我有没有时间,我说要是一小会还行。然后,他又问我认识武岛直贵吗?我说要是认识怎么啦?他说不管什么,只要是武岛直贵的事告诉我。大概他去找了社长,没打听出来什么,所以才跟进出那里的人打听的。”直贵一下子觉得嘴里干渴了起来。用咖啡润了一下,咳了一声。

  “我的事,你说了?”“都是些无关的话,”立野冷笑了一下“干活儿时的情形啦,一直卖力气的啦。那家伙听了以后好像觉得白跑了一趟。”“嗯。”“那件事,”立野低下声来“我可没说,你哥的事。”直贵看了一下立野的脸,他是怎么知道的呢?是从福本那里听说的吗?是不是先表示感谢好呢?他想。“要是说了,肯定不好吧?”立野像是有些急不可待的表情。“啊,是不大…”“是那样吧。他到底想要干啥搞不清楚,不过好像不知道你哥的事,所以我想可不能告诉他。”直贵暧昧地点了点头“谢谢了!”“不,没什么。我觉得我还是机灵的,是不是考虑过分了呢?”“不,没有那样的事。”“我想,那家伙,没准儿还会来,那次没说上几句话。临走时还说了句下次什么的。喂!你哥的事,到时也不告诉他好吧?”“是啊。”“那么就这样做。只要你说怎么做就行了,我们不是哥们吗,不必客气。”

  “你说有话说,就这些吗?”直贵伸手去取桌上的账单。“别急!不是没有什么急事吗。”立野开始起烟来“不过,那对我来说是个好事啊。不管怎样,那家伙说,根据提供的信息给一定的酬谢。可我没说什么有价值的话。结果只给了几张千元的纸币。他那厚厚的钱包里,万元一张的纸币的。就那时候,我心里稍微有点动摇。”原来是这么回事儿,直贵想。这男人不是单纯出于好心隐瞒了刚志的事儿。“今天不巧,身上没带着钱,改让我表示酬谢。”直贵一说,立野皱起眉头挥了挥手:“我可没打算敲诈穷学生啊!不过,那样的家伙在你身边转来转去,直贵,你是不是有啥事呀?而且,我看那事可能不是什么坏事,而且是相当好的事情吧。我猜对了吧?”立野用爬行类动物一般的眼睛盯着直贵。直贵感到惊叹,好像只要是在这坎坷人生的小道上走过来的人,就具有常人所不具备的敏锐嗅觉。

  “是不是好事,我也说不好。”“好啦!好啦!今天我也不想再问了。不管怎样,我觉得现在对你是非常重要的时刻。如果过了这个坎儿,我想直贵不会一辈子都是穷学生,到那时候再谢我吧,我可等着那一天啊!”直贵微微出笑容,感到今后立野肯定还会面,如果真的和朝美结婚,估计他马上就会招来讨好处。“对不起!我该去打工了。”直贵站了起来。

  这次立野没有挽留“噢,好好干!我们都会帮你的。”直贵拿起账单向收款台走去,估计立野不会再说各付各的那样的话了。

  必须赶快行动!直贵想到。去找立野的估计就是孝文。也许是他自己的主意,也没准是中条夫妇的主意。不管怎样,他们开始调查直贵的品行和经历了,早晚会查出刚志的事。在那之前必须采取什么办法。要让朝美怀上自己的孩子。

  周末,直贵叫朝美来自己的住处。她本来是想去打保龄球,可他说想在家里一起做式锅贴。“别人教了我广岛风味的正宗做法,专用的加热铁板也买了,想趁我没忘记之前再做一次。”这些话某种程度上是真话。确实是来店里的客人教的,这点没错,可那是两个多月前的事了,而且没怎么想过自己做。朝美并没有怀疑“哎,好啊!那我多买点儿啤酒过去。”她高兴地说道。

  下午三点左右她来了。直贵已经做好了准备。锅贴什么的怎么都行,最好能尽快结束,留下充分时间两人做点别的。边的柜子上隐藏好了安全套。安全套已经用针扎了一个小孔。自己也觉得做法有些肮脏,可确实没有说服朝美的信心。“啊,这么多卷心菜呀!要用这么多吗?”“这才是广岛风味的美味所在。”什么也不知道的朝美,看着他的动作一会儿激动,一会儿又像孩子似的撒。说是第一次在家里做这样的事情。想起她母亲一副高贵的容貌,直贵觉得也是那么回事儿。

  两人各自吃了两块锅贴,喝干了六罐啤酒。从她的样子看,直贵打消了一个悬念,原先担心是不是她的日子不对。原先他就留意到,朝美在那几天是不喝酒的。“啊!我已经吃了,好吃的,谢谢!”“你喜欢就好!”他赶紧开始收拾。“稍微歇会儿再收拾吧!”“不,这个样子还是不太好。”朝美也帮他收拾起来。直贵看看窗外,太阳还是高高的。心想,要是她提出到外面什么地方去可不大好。

  这个时候,门铃响了。他擦擦手,打开大门。看到站在外面的人,他倒一口凉气,是嘉岛孝文。直贵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孝文趁机闪进了门。他的目光立即就盯住了站在水池边的朝美。她也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跑到这儿来了?”孝文环视了一下室内,鼻子动着,像是在闻屋里的气味。“像是烤了馅饼什么的了吧?朝美还是喜欢庶民的东西啊!”“我在问你干什么来了?”“舅妈叫我来的。说托我让朝美赶快醒过来。所以才来这儿接你。”“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嗯,”孝文耸了耸肩膀“舅妈跟我说的。说今天好像要去那男人家去。”朝美的脸沉了下来,像是察觉出了什么事。大概他们偷听了电话,直贵想。“情况就是这样的,我必须履行我的义务,作为你母亲的外甥的义务,作为你的订婚着的义务。就这样,回家吧!”

  孝文正像往屋里走,直贵用手挡住他。孝文瞪着他。“我对你提出过忠告,你怎么还没意识到啊!还是早点结束这种没有结果的交往为好,要不只是浪费时间。”“你走吧!”“是要走,带上她。”“我不回去,”朝美又转身冲着孝文说道“我就在这里!”“你要一直在这里吗?那可不行!”“一直在这儿,再也不回那个家了。回去跟我父母说吧!”直贵吃惊地看着她:“朝美…”“你想这样做能行吗,你可是中条家的独生女啊!”“那又怎么样,也不是我愿意生在那样的家里的。”孝文好像无话反驳,用力仰着头看着朝美。

  这时,从半开的门口闪现出人影。“武岛先生,信。”邮递员递过来邮件。直贵伸出手去接,可孝文先接了过去。是信和明信片。他两手分别拿着这两封信件,来回地看着。

  “别不懂礼貌,那是给直贵的邮件。”朝美指责道。“我知道,也没看里面的内容。给你,像是大学来的通知。”说着他先把那封信递了过来。然后他看明信片的正面,说:“噢,武岛刚志,是亲戚吧?”正说着,孝文的脸色变了。“哎,怎么有这个印章?”“你别看了,”直贵把那张明信片夺了过来“赶快走吧!”可是孝文根本没有出去的意思,嘴角出奇怪的笑,眼睛盯着直贵看来看去。

  “你干吗呢,赶快回去呀!把刚才我说的完完全全地告诉我父母。”朝美的口气还是很硬。可是,像是要躲开她气势汹汹的样子,孝文独自笑着。“喂,朝美。越来越有意思了。”“什么?”“直贵君的亲戚里像是有很不得了的人物啊,”孝文转身看着直贵“怎么样,是吧?”“你说什么呢?”“他的亲戚中有正在服刑的人。”“哎…”朝美屏住呼吸。“你看看那张明信片就知道了。正面盖有樱花的印章。那确实是用在从监狱里寄出的信件上的。我以前做过向监狱里的医疗设施提供器械的工作,法务省的官员告诉我的。”

  “没有那样的事情,是吧,没有这回事儿?”朝美问直贵,期待着他做出否定。可是,直贵没有回答。他咬着嘴,瞪着孝文。“那是谁呀?”孝文避开直贵的视线问道“武岛,姓是一样的,应该是相当近的亲戚,说不定是直系亲属呢。”“别瞎说了!不是说过直贵君没有亲属吗。”“那,是谁呢?”“干吗要跟你说这些呢,这不是个人的事情吗。再说就是从监狱里寄出来的,也不能说寄信人一定就是服刑者吧。也许只是在那里工作的呢。”孝文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个樱花印章,是为了检查用的,时表示已经过审阅的标志。只是在那里工作的人,自己发出的信件干吗要通过检查呢。”

  朝美一时说不出话来,像是求救一般看着直贵。“是亲戚吗?”“不会是多么远的亲戚,”孝文说“服刑者通信的对象是限定的,而且,应该预先向监狱提出收信人名单,要是比较远的亲戚,直贵是不会被列入那个名单中的。”令人憎恨的是孝文说的都是对的。没有反驳的余地。“就算是亲戚进了监狱,那又怎么啦,又不是直贵君犯了罪。”朝美还是不服输似的说道。“你是认真说的吗?该不该跟亲戚中有服刑者的人交往,朝美也不是小孩子了,应该明白吧。”

  “为什么不能交往呢?就是政治家,不也有进监狱的人吗!”“哎呀!他亲戚犯的罪,是那种质的吗?”孝文着下巴“好啦!查一下就知道了。警察中也不是没有人,要是上过报纸的事件,用电脑搜索一下就清楚了。”“想怎么干就怎么干吧!”“当然要干的,而且还要告诉舅舅他们呢。”孝文说着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朝美光着脚跑下玄关,锁上了门,然后转身向着直贵。“能跟我说清楚吧。”直贵把目光落到手中的明信片上。上面排已经看惯了的哥哥的字。

  你好!信纸用完了,只好用明信片了。今天,不知什么地方的剧团来做慰问演出,节目叫“磨坊书简”被认为贫困的老人在利用风车磨面,实际上只是避人耳目铲下墙上的土运出来的故事…

  真混蛋,尽写些没用的东西。直贵心里骂着。

  “谁来的?那个。”朝美又问道。不能再糊了,直贵想。再像以前那样糊也没用了。孝文马上就能查出来叫作武岛刚志的人干了些什么,而且早晚会传到朝美耳朵里。结果肯定会是这样——直贵吐了口气。

  “是我哥,”他生硬地说道。“哥哥?你,不是独生子吗…”“是我哥哥。说独生子是谎话。”他把明信片扔了出去。朝美把它捡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他没明白这个提问的意思。究竟是问为什么撒谎呢?还是为什么哥哥会进监狱呢?肯定是在问这些。“抢劫杀人。”像是把沉积在身体里的东西都吐出来了一样,他说了起来。哥哥做了些什么,然后他是怎样隐瞒了这些活过来的,还有一旦败总会失去些什么的事情。朝美表情僵硬地听着他的话。中途没有话,像是受到很大的刺。直贵从她手里取回明信片,嚓嚓地撕了个粉碎,扔进旁边的垃圾桶。

  “对我…,”朝美开口说“对我,还是希望能告诉我啊。”“要是说了,你不会跟我交往呀。”“那还不清楚。不过这样知道的话,更让人难过。”“好吧!已经这样了。”直贵把背朝向她,随地坐了下来。“直贵…”朝美走到他背后,把手放到他的肩上“再好好想想!这事来得很急,我也有些混乱,再冷静些!”没有时间了!直贵心里反驳着。要是听了孝文的话,中条夫妇大概会马上飞奔到这儿来,而且一定会把她带走。一旦她回家了,今后再跟自己见面的可能几乎为零,他想。

  “喂,直贵。”他握着又跟他说话的朝美的手。也许是力气过大,她吃惊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了?”他没有回答,把她按倒在地上,手伸到裙子下面。“等一下!你要干什么!”她反抗着。手胡乱抓住身边的东西。柜子抽屉被拉开,里面的东西散落下来。直贵把身体了上去,左手按住她的手腕。“你住手!哎!干吗要这样呢?”她举手朝直贵脸上打了过去。挨了一耳光的直贵有些胆怯,借这个间隙,朝美从他手腕中身出来。直贵手脚着地耷拉着头,气。“太过分了!简直像是再也见不到我,要最后一次足你的似的,这样做,真不像直贵。”“不是那样的,”他气说道,挨了一巴掌的脸颊有些发麻。“那是什么?要试一试我?”“试一试?试什么?”“我的想法呀!因为知道了你哥的事情,是不是觉得我会离你远了,要确认我是不是变心了,才做刚才的事…”“是吗?”直贵无力地笑了笑“也有这个意思吧。”“不是吗?”“不完全是,不过怎么都无所谓了。”直贵靠墙坐着“你要回去吧,晚了是不是不好啊?”

  朝美深深地了口气,直了背正坐着“希望我回去?”直贵又苦笑了一下,轻轻摇了下头。“你刚才冲那个男人大声吆喝的时候也许是真话,可现在想法变了吧,就连你也说冷静思考一下再说。所以现在不会是还想一直留在这里吧?”“你怎么想呢?希望我怎样做?”“我的希望,说出来有用吗?就是你不回去,结果也只是你父母来把你带回去。没准听了孝文的话,已经从家里出来了呢。”

  “喂,直贵,我是在问你的意思。”直贵没有回答,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转向一旁。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直贵想找个突破口,但想不出说什么。每次听到远处汽车的声音,都觉得是不是中条夫妇来了。朝美开始收拾散落的东西,依然什么也不说。肯定她自己心里也很混乱。她可能在想,不应该因为有杀人犯的直系亲属就改变对自己恋人的感情,可是直贵知道这种想法不会持久。

  “这是什么?”朝美小声嘀咕着。直贵一看,她正拾起掉在地板上的安全套。她凝视着那个小口袋的表情。“开了个孔…像是针扎的,扎了个小孔…”她像是在念咒语。直贵站起来,从她手里夺了过来,然后扔到了垃圾桶里。“没什么看的!”“骗人!是你扎的吧?干吗要那样…”说着,她突然咽了口气,睁大眼睛,抬头看着他“那个,是你打算用的,是吧?就是刚才,按到我,是想用它硬做那事吧?”直贵无法回答。他走到水池边,往用过的杯子里注一杯水一口气喝了下去。“真差劲!”她说道。“是想让我怀孕,觉得那样好,是吧?”直贵盯着镶着瓷砖的墙壁,没有回头看她。“你说啊!让我怀孕,试什么打算呢?还没结婚,先怀上孩子,那样做不觉得奇怪吗?”他叹了一口气,慢慢地转过身来,朝美依然端正地坐在那里。

  “想和你结婚,构建我们的家庭。想要我们的孩子。只是这些。”“所以,所以就要做这样的事儿…”朝美摇着头,眼看着眼泪充了眼眶,转瞬间就溢顺着脸颊了下来“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我可一直以为我是你的恋人。”“我也是那样想的!”“不对!这事儿不是对恋人做的。你想把我的身体作为某种工具。就算是为了使两人能够好下去,可还是要利用我作为女的能力,这一点没有改变。你真做得出来这样的事!”“我想跟你说,可觉得你不会同意的。”“当然不同意,”她严厉地说“为了那样,用怀孕的做法,不觉得卑鄙吗?”直贵垂下目光,无言以对。卑鄙,自己早也知道,可除了这样做实在找不到别的办法。

  “是不是想只要怀了孕,就是你哥的事情暴了,我父母也不会反对了?”他点了点头。觉得没必要再掩饰什么了。“为什么会这样呢?对我隐瞒你哥的事也是。你的做法太怪,就没想过跟我商量,两人共同度过?”听了她的话,直贵抬起头来,看着她的目光,突然说了起来:“什么?哪点怪呢?”“你根本不明白,不明白世上的事情,连你自己的事也不明白。”“我可不想再听你说我!”朝美用有些充血变得通红的眼睛瞪着他。“知道你不愿意听我说,可这是现实!”直贵又朝向一旁。

  过了一会儿,她站了起来“我,回去了。”直贵点了点头“那也好!”“我再想想。不过,我不会赞同你的想法的。”“那,怎么办?”“不知道。过些时候再说吧。”“嗯。”朝美穿上鞋,出了房间。直贵一直看着门关上,在榻榻米上躺了下来。没有什么可笑的,不知为什么脸上涌现出了笑容。

  两个小时左右,直贵没有改变姿势一直在发呆,没有气力做什么。这时,门铃响了。他慢慢地站了起来。开门一看,不由得瞪大了眼睛,朝美的父亲站在那里。“稍打扰一下,可以吗?”“啊…没关系。”

  中条一边环视着房间一边走了进来。直贵拿过来坐垫。“我去倒杯咖啡。”“不,不用麻烦。我没打算待多久。”中条还是看着周围。“一边工作一边上学很辛苦吧。又耗费体力,时间和金钱上都没有富余。”直贵沉默着点头,看不出对方的意图。“孝文跟我说了你哥的事。首先是大吃了一惊。可是,我完全理解你过去隐瞒这事的做法。要是站在同样场合,我大概也会这样做的。特别是这样的处境下,你费尽辛苦上大学的事,值得佩服。要是我可能做不到。”

  中条从西服里面的口袋中拿出一个信封,把它放在直贵面前。“请接受这个!”“是什么啊?”“你看看就知道了。”直贵拿起信封看看里面,是一束一万元一张的纸币。“我的一点捐助,请收下吧。算是我对穷苦学生的援助。”直贵看着对方的面孔。“作为那件事的…是吧?”“是,”中条点头说“跟朝美的事儿请你断念。”直贵吐了口气。看了看手边的信封,然后抬起头来。“这件事,她…”“朝美吗?还没有跟她说,也许不会跟她说。”“我觉得她不会同意这样做。”

  “年轻的时候,对父母的做法总是有抵触的。可是早晚会明白。我说也许不会跟她说就是那个意思。现在不马上讲,也许今后有什么机会的时候再说。”“这就是大人的做法?”“听起来有点讥讽,可大体上是那么回事儿。”“她现在在哪儿呢?”“好像在她自己的房间。她妈和孝文看着她呢。那姑娘一发起脾气不知道会做出什么来。”

  直贵再次把目光投向信封。不是十万二十万的数目。肯定是他迄今从未经手过的金额。他把信封放到中条面前“这个我不能收。对于他的反应中条好像不觉得特别意外,看他稍微点了点头,可是好像并没打算罢休,他挪动了一下坐垫上的股,突然把两手放到榻榻米上,深深地低下了头。“拜托了!务必请听取我们的意见。”一直看到的都是充威严的态度,直贵没有想到中条现在的行动。他无可奈何,不知说什么好。不过并没有失去冷静,虽然吃惊,但觉得这样跪伏在地肯定是中条预先准备好的节目。

  “请起身!”“是不是能答应我呢?”还是低着头的中条问道。“不管怎样,请先起来。”“我等着你的回答。”说着,中条还是保持着同样的姿势。一般觉得低下头来大概是很容易的事,可就是这点,真正能够实行起来的好像并不是那么多,直贵想到,不是不可以保持高姿态,强硬地推行自己的主张。还是父亲对女儿的爱使他软了下来。“为什么您要这样做呢,甚至丢掉自尊…”“为了女儿啊!只要那孩子能够幸福,不管什么事都可以做。”

  “您是说,跟我一起的话她就会不幸福吗?”于是,中条沉默了一下,然后稍微抬起一点头:“实在不好说出来,就是那样的。你哥哥的事件以后,你幸福吗?不仅自己辛劳,还要遭受歧视吧?”直贵深深地了口气,算是肯定了他说的话。“朝美要是和你在一起了,她也要肩负着那种辛劳。明白这些再不去管,作为父母是做不到的,希望你能理解。”“如果肯定您的理论,那我就永远也不能跟谁结婚了,是吧?”“大概有些人的想法跟我不同,可以找那样的人。”这样说着,他又低下了头。直贵叹了口气。“好啦,我知道了,你抬起头吧!”“我们的…”“嗯,”直贵点点头“我不再找朝美了。”中条抬起头来,像是放心和戒备心混杂在一起的表情。说了句:“谢谢!”“可是,这钱我不能收。”他又把信封推了回去。“你要是不收下,我也为难。”中条郑重地说道。使人觉得话中像是包含着什么企图。

  “这是易吗?”直贵试探着问道。中条没有否认“这种说法究竟合适不合适我不清楚。”“也就是说今后不管怎样不能接近朝美,联系也不行,如果不遵守这些要返还这些钱——想缔结这种形式的契约吧?”中条沉默着。直贵一时觉得自己是不是猜错了,可是看着对方像是有些难为情似的面孔,突然想起来:“噢,这样还不够是吧?”他说“还有不管什么时候,我跟朝美,不,我跟中条朝美交往过的事儿,今后对谁也不能讲,契约中还应该包括这样的条款,是吧?”“我想你会说这是自私的想法。”中条用认真的眼神看着他。还是这样啊!直贵想。还是想以低姿态坚持到底。可以尽力与朝美分手,但要封住我的口做不到。

  “钱还给你,我不能接受。”直贵重复着。“即便不收钱,也没打算,是这个意思吧?”“不!”直贵摇着头“我是不会保守和朝美交往过这个秘密的,而且打算四处去散布,所以不能收这个钱。”中条的脸一下子扭曲了,表情中充了困惑、狼狈,还有对直贵的憎恨。不过,他似乎知道憎恨是没有意义的,只能抛掉所有的尊严恳求,所以表情中还出强烈的焦躁感,比刚才像演戏一般的伏地请求时更为急迫。看到这个状况,直贵决定罢手。“开玩笑。”直贵说“我不会那么做的。”像是攻其不备,这次中条脸上没有了什么表情,只是在那一个劲儿地眨眼。

  “不用担心,不会对人说我和朝美的事,四处去说也得不到一分钱的好处,所以我不要这个钱,没有接受的理由。”“真的可以吗?”中条眼中还是出半信半疑的样子。“是的,”直贵点了点头。中条像是有些迷茫,最后还是把信封收回到怀里。显现出谈判结束了,一刻也不想在这样的地方停留的样子。“请问朝美好!”直贵刚说完又摇了摇头“不,不用说什么了!”中条点头站了起来“你也保重!”

  门关上以后,直贵还是那样坐着。一天中发生了各种各样的事情,来了各种各样的人,又都走了,最终还是独自一人。只是得到了本应得到的结果,他自言自语道。放弃,对于自己已经习惯了,今后一定还会继续,如此循环往复,这就是自己的人生。

  从第二天起,他不在家里待着了,因为要是在家,朝美一定会来。估计她不会那么简单地遵从父亲的意愿,也不会接受父亲和直贵商谈的结果。直贵决定不再见朝美了。要是再见到她会觉得伤心。可是,她早晚会来“BJ”吧,在店里无法躲藏。直贵跟店主联系,请他允许休息一段时间。可是,从家里出来没有地方可去,考虑再三他还是跟白石由实子联系了。

  “你说过会和我站在一边是吧?”在由实子房间里,直贵说“帮我一下!”“是帮你促成和那千金的事?”由实子问。“不,”他摇着头“正相反!”直贵把事情说了一遍。只有对由实子,他什么都可以说。

  听他讲完以后,她沉默着,一副忧郁的面容。直贵不明白她的想法,不安地等待着。终于,她摇着头“真差劲!”“什么?”“什么都是。”说着,她叹了口气“不论什么地方,直贵君都会因为哥哥的事受罪,做什么的权利都被剥夺,以前是音乐,现在是恋人。没有这样不讲理的!”“好啦!别说这些了,说了也没用。”“可是,就这样能行吗!她的事,就这样算了?”“算了,我已经习惯了。”由实子看着他,皱紧眉头。像是忍受着头痛一般把手放到额头上。

  “直贵这样的表情,我可不愿意看到。上次乐队的事情后,直贵变了。刚说的事非常严重,可最严重的是让直贵君变成这样。要是以前的直贵君,我觉得决不会做故意让恋人怀孕的事。”直贵低下头,用手挠着脖子后面“是个肮脏的家伙,我。”“直贵君本来不是那样的人啊…”“我也重新感觉到,那老爷子说得对,不管我跟谁结了婚,都会使那个人变成跟我一样的境地,有了孩子,也会同样。知道了这些,就不能再和谁结合了。”直贵轻轻地摇着头“不光是分手,还说连交往过的事也要保密,那个平常摆出一副尊贵面孔的老爷子,哪怕是做样子,但能跪伏在地上恳求,我究竟成了什么了!”由实子伤心地听着他说,反复地将身上运动衫的袖子卷上来,又放下去。

  直贵叹口气“就是这样的事,请帮帮我。朝美可能会来找我,她个性强,要让她屈服于父亲的强硬做法,不会那么容易。不管她对我怎么看,都要来表明自己的想法。不过对我来说,她的想法怎样都没关系了。”“要我做什么呢?”“不是很难的事,能不能暂时在我的房间里住几天?”“直贵君的房间?”“嗯。估计朝美会来的。如果来了就这样说,直贵不知道上哪儿去了,大概不会很快回来。估计她会问,你跟直贵是什么关系?那样的话,”直贵盯着由实子的眼睛“就说是恋人。从很早以前就开始交往了。他经常不专一让人头疼,不过最近又好了…就这样说。”由实子扭着脸,了一下前面的头发,大大地叹了口气。

  “这样的话,我说不了!”“拜托了,要不这样做,她不会罢休的。”“可是…”“要是由实子不答应,只能去拜托别的女人。即便不说详细的情况,就说想甩掉总是纠的女人,也许有几个人会来帮忙。”听了他的话,由实子瞪起眼睛。也许不是因为他说的话没道理,而是话中暗示着还有其他的女关系。

  “我要住到什么时候呢?”“暂定一周吧。估计这期间她会来的。如果没来再说。没准她再也不会来了,那样的话也好。”“做这样的事合适吗?”她歪着脖子“就因为直贵君跟别的女人分手,我也不应该高兴…真令人心烦。”“我心里比你更烦啊。”直贵说了,由实子像是勉强答应似的点了点头。

  从那天起,两人换了住处。直贵也没去学校,因为觉得朝美可能会在那里等着他。由实子的房间收拾得很干净,他尽量注意不了,吃饭或是在外面吃或是靠便利店里的便当解决。

  开始这样生活的第三天,他正在看电视,突然门开了,由实子回来了。“忘了什么东西吗?”直贵问道。可是由实子摇了摇头。“你的计划行不通。”哎?他刚要问怎么回事,由实子身后闪现出了一个人影,是朝美。她咬着嘴。“由实子,你…”“不,不是的,我是按你说的做了呀,可是,她…”

  “你觉得那点把戏就能骗了我?”朝美俯视着他。“我,我到外面去。”由实子出了房间。

  朝美下鞋子,进了房间,在他面前坐了下来。“干吗要躲藏起来呢?不像是你啊!”“跟你见面又要伤心。”“是想跟我分手吧,要是那样,分开不就得了。”“不是那样。”“为什么?我知道我爸来说过什么。我爸也说你答应分手了。只是我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要那样做呢?”看到她激动地说着,直贵反而感到自己的心里冷静下来了,觉得这姑娘还是太要强。“我后来又想过,”她说“那个办法,也许并不是那么坏。”“那个办法?”“嗯。”他调整了一下呼吸“怀孕的事。”直贵垂下目光,不愿再想那件事了。

  “因为事前没有跟我商量,当时一下子很生气。对于将要结婚的两个人,怀上自己的孩子本身,绝对不是什么坏事。而且为了说服父母…”“别说了!”直贵打断了她的话。朝美看着他,目光似乎在问:为什么?他看着她的眼睛说:“我现在所处的境地,不是你想象得那么简单。我原来想,如果和你在一起,没准可以超越过去。可后来觉得好像不是那样。如果你怀孕了,中条家的人们不会帮我们的,闹不好会断绝关系。”“那又怎么了,我们两人联起手来…”“我一个人都觉得很困难了,如果有你和孩子,肯定会更辛苦,我完全没有信心。”朝美睁大眼睛,一直看着他,慢慢地摇着头。

  “我从中条家里出来的话,你就没有兴趣了?”“最终是不是会那样啊!”朝美还是凝视着直贵。目光像是要透过她的身体看到里面有什么东西一样。直贵忍耐不住她的视线,转向一边“好啦!”“什么好啦…”“太麻烦了,怎么都行啊!”“我的事也是吗?”“啊…”朝美咽了口气。“是吗,明白了。”她站起身,用手抓起鞋子出了房间。门关上时带起来的灰尘在光下飞舞。

  由实子走了进来“好了吗?”小声地问道。“好了。”直贵也站了起来“故事结束了。”
上一章   信(又名手纸)   下一章 ( → )
信(又名手纸)无弹窗全文阅读与信(又名手纸)最新章节均由阿菊小说网用户(东野圭吾)上传呈现.《信(又名手纸)》情节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推理小说.如发现信(又名手纸)最新章节未及时更新,请联系我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