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牙蔷薇》情节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言情小说
阿菊小说网
阿菊小说网 武侠小说 玄幻小说 校园小说 短篇文学 官场小说 重生小说 乡村小说 穿越小说 灵异小说 言情小说 经典名著 架空小说
小说排行榜 网游小说 同人小说 军事小说 耽美小说 历史小说 伦理小说 推理小说 科幻小说 仙侠小说 竞技小说 都市小说 全本小说
好看的小说 狮情化卻 出墙妈妈 妻心如刀 我的美母 母上攻略 禁乱之爱 我和小姨 岛国之旅 小岛狌奴 综合其它 总裁小说 热门小说
阿菊小说网 > 言情小说 > 月牙蔷薇  作者:言妍 书号:25708  时间:2017/6/22  字数:13134 
上一章   第七章    下一章 ( → )
夜里,远远的轰隆声惊醒了珣美,她以为是雷,忘记现在已是九月,又迷糊糊地睡着了。

  清晨,由教室东边的窗子,可看见外滩那儿冒着黑烟,连天上的云,海上的雾,都灰蒙蒙的。

  “八成是失火了?”有人说。

  珣美无心去管,这三十几个小时来,她应付课业及工作,都有些心余力绌了,脑子只悬在季襄身上,特别是他前天夜晚的那些话及…近似轻薄的举止。

  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呢?她已由母亲那儿得到平静,自也做到心清无杂念,他干嘛又要来吹皱一池水呢?

  他还会来找她吗?看他还有什么脸面见她?老师欺负学生,英雄欺负弱女子,成何体统?而他拿去了月牙蔷薇荷包,好像也夺去了她隐私的一部分,反正她又被“侵犯”

  就对了。

  可是,万一他从此不再来了呢?

  下午,珣美才由牧师的口中,知道失火是弹葯爆炸。

  “曾世虎的整排仓库都被炸掉了,还毁了几艘船和货车。”罗牧师把从收音机听来的消息转述:“上海在中、美、、法各国警察,都纷纷出动,缉拿凶嫌。因为“五四”的风刚过,人心尚未定,他们怕有人又出来乘机煽动捣乱。”

  珣美一听到“曾世虎”和“仓库”整个人脸发白。天呀!她知道这计划,一定是季襄他们做的,他们终于行动了!

  “有…有没有人伤亡呢?”珣美难掩激动地问。

  “没有人死,只有几个工人呛伤。”牧师没注意她的异样,继续说:“现在上海可得很,许多革命、左派分子、黑道份子都被请去巡捕房问话,人人自危呀!”

  曾世虎没死,季襄没死,结果呢?结果呢?

  珣美急急告了假,就到她下定决心不再涉足的报社,这是她唯一能找到季襄的地方。

  大街的气氛看起来很不对,行人比往日少,巡捕房的车纷纷出笼。

  报社果然有了异样,门口站着几个持的红头阿三。

  季襄出事了吗?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眼泪盈眶,却束手无策。她来回走了几趟,几乎引起那些印度人的注意,她才打算豁出去地向前查询。

  “Aryurazy?”突然有人拉住她说。

  一回头,竟是史恩!珣美满心口的话,一下子住。这当儿,一个阿三转着子,走过来叽哩呱啦地吼一大串。

  “I”srry,shisydat。”史恩摆个俏皮表情说。

  阿三又叫一阵,挥挥手,史恩马上催珣美上自行车,在第一个路口便转弯,并且不准她说话。

  仿佛好久,他们才到了一栋漂亮的别墅,附近的景,只有外国的无声电影中才看得到的。

  珣美没有心思去欣赏里外的摆设,一进大门,便抓住史恩说:“季襄好吗?他没有事吧?”

  “他和报社的人,昨天就被带到巡捕房问话,现在还没出来。”史恩说。

  “天呀!这不是凶多吉少了吗?警察厅的人知道是他们做的吗?”美觉得自己快无法呼吸。

  “不要歇斯底里,快坐下。”史恩扶着她说。

  “快告诉我!”她凶巴巴地说。

  “!”史恩忙说:“警察厅并不晓得爆炸案是谁做的。他们抓了好几个团体去问话,报社只是其中一个,季襄他们都有万全准备,大概很快就没事了。”

  “会没事吗?多可怕呀!有一点差错,就是杀身之祸呀!”她茫然又痛心地说。

  “唉!你担心他,他反而担心你。”史恩坐下来说:“他就猜你会到报社打听消息,所以要我在一旁盯着。你千万小心,现在报社去不得,不然你也会被牵连。”

  “为什么不告诉我呢?”她绞着手帕,含着泪,恨恨地说:“他前天晚上来,一点都没提,只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做些莫名其妙的…事,太过份了!”

  “他放河灯那一晚真的去找你?呵!他还死不承认呢!”史恩说。

  “别提“死”字!”珣美叫着。

  “哦!”史恩的嘴变成型,然后又嘻皮笑脸地说:“他爱你,你也爱他,有情人…什么的,对!终成连理!”

  “你胡说什么?”她听到那些字眼,脸由白转红。

  “我敢保证,季襄是百分之一百地爱你。”他一副不吐不快的样子说:“我这次从美国回来,发现季襄整个人都变了。小姐,那都是因为你的缘故。他关心你的程度超过他母亲,上帝原谅我这么说,但这是我唯一能表达的方式。他常拿你的荷包和相片出来看,就是“相思”啦!”

  史恩特别发清楚“思”的音,免得变成“死”又要挨骂了。

  珣美像跌入一条长长的山,想找出口及亮光。季襄爱她?这是他那晚表现失常的原因吗?

  她继续绞手帕说:“不可能的。季襄把所有的爱都给国家了,他不返故乡,不恋家人,不娶子,只是往前走,在中国奋斗,从不为任何人停留,他不可能会爱我的。”

  “国家爱是一回事,女人的爱又是一回事。”史恩很有经验地说:“男人怎么可能不爱女人呢?季襄常说他不需要,英雄是孤独的。哼!在我们西方,英雄才热闹呢!不要被他骗了,他其实很需要你的爱。”

  他向她借“月牙蔷薇”也等于在借她的爱吗?他的勇气因她而减,又因她而生;

  原本对死亡的无惧,也因为她,而有所牵绊。他要她永远怀念他…不!季襄,你不能轻易就消失,你欠我一个解释,一个拥抱…史恩看她都要咬破了,想让气氛轻松一下说:“无论你是如何让季襄爱上你的,你很幸运,他是男人中的男人,令大家都敬佩。”

  没想到珣美并不领情,还杏眼睁圆地说:“你搞错了!季襄能叫我爱上他,是他的幸运!”

  “哇!女权运动者!”史恩故意叫一声说。

  珣美却被自己的话吓到了。“爱”字在她所受的女诫庭训中,是败德的字眼,如今真的由她的口里说出?

  但承认了它,才能明白独立的她,为何一心要随季襄出走,甚至不忌讳会给人造成私奔或纠的印象;也能明白,离开他时,那许多日子的暗夜哭泣,及争执后的椎心痛楚。

  天地不老,相思难了。因为季襄,她终于陷入了这古今不变的情关中,是该喜还是该忧呢?

  **

  离开仓库爆炸案已经十天了,珣美仍是没有机会见到季襄。

  据史恩说,杜建荣、黄康及陈若萍,在第二天黄昏就无罪释放,但季襄因为是社长,独揽一切,所以在警察厅多待了两

  “放了人也不见得安全。”史恩又说:“现在报社被监视着,出来的人被跟踪,进去的人被盘查,危机还没完全过去,因此季襄暂时不能见你,怕把你也拖累了。”

  “我才不怕呢!要查让他们来查,我爹是曾世虎的生意伙伴,他们又能拿我怎么样?

  般不好我还能替报社说话呢!”珣美辩驳着。

  但无论她如何争取,季襄就是不愿她卷进这淌浑水,甚至连信都不敢通一封。沮丧之余,放河灯那一夜的种种,仿佛成了一场梦,极不真实;连史恩说的爱情,也隐隐像一个夸大其辞的玩笑话。

  甭儿院的夜如此静,只除了几声偶尔的婴啼。她放下手中的书,走到窗前,天上的月成了四分之一,俏俏地、羞赧地移步。

  突然有细小的石子,丢向她的窗。她努力往外看,却漆黑一片。又第二颗石子,她吹熄油灯,才勉强看见站在草地上的季襄。

  季襄!他站在那里,一如放河灯那一晚的位置,头仰着,充期盼。

  珣美心跳如雷动,她飞也似地跑了出来,什么都不能思考。

  他来了,他等着她,那一刻,奔向他的怀抱,是如此自然的事。

  在碰到他身体的那一瞬间,珣美察觉自己的冲动及纵情。但他的手围过来,没有犹豫,比她更迫切,两人紧紧相拥着,在微弱的月光下,形成直直的一条影子。

  四周的一切慢慢地回来了,她感受到男人壮硕的臂力及烈般的味道。她忙挣开,记起了礼教,全身火烧似地,他并没有为难她,只温柔地凝视着她。

  “你来了!”美急急说着,想除去羞怯及尴尬“哦!你怎么能来?没有人跟踪你吗?”

  “这是他们第一夜撤防。天一黑,监视的人就走了,所以我马上来看你。”他低声说,眼睛仍没有离开她。

  “你还好吗?他们还怀疑你吗?”她关心地问。

  “史恩没告诉你吗?我们掩饰的工作做得很好,他们抓不到什么把柄。”季襄脸上稍“只可惜没杀成曾世虎,打草反而惊了蛇。”

  “没关系呀!蛇总还有出的一天嘛!”她安慰说。

  “你不懂,这中间的情势很微妙。”他解释说:“这一次如果曾世虎死的话,按他平的贪婪及恶名,众人只会拍手叫好,连巡捕房也不会认真追查。但是他没有死,还四处施,与上海各帮派串成一气,以后不仅是碰他很难,连我们行动的障碍也更多了。”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美问。

  “也许要走更险的棋。”季襄说。

  “更险的棋?你总不会像暗杀马化群一样,单匹马去杀曾世虎吧?”她惊问。

  “或许。”他不置可否地说。

  “但曾世虎是大私枭,门森严,可不像对付马化群那么容易。”她忧心忡忡说:“你这不是去送死吗?”

  “珣美,有些事是非做不可的。”他很沉稳地说:“现在西方的欧战结束了,段祺瑞政府蠢蠢动,南方政府也受军阀挟持,内战迟早会爆发。少了一个曾世虎,中国会减少许多伤亡,降低分裂的危机。珣美,在国家存亡之秋,个人的生命是不算什么的!”

  “不!算的!算的!”她略为激动地说:“我在乎,我不要你死!”

  他不语,只定定看着她,再用手触触她的脸颊说:“你刚才那么不顾一切地奔向我,为什么呢?”

  那手碰到她暖热的肌肤,温度的差异,恰是心头的悸动。她轻轻地回问:“你那晚莫名其妙地抱着我,又是为什么呢?”

  “我不该爱,不适合爱,但爱就在我带你离开富塘镇的时候发生了。”他放下手,眼中没有欣喜“珣美,我多不愿让你知道,我只希望你远离我,安安全全的。”

  “但你需要我。”她将手放在他的掌心“若萍说的没错,我是对你崇拜和恋,所以硬着你到上海,硬随着你到报社,甘愿做些我不曾碰过的活…爱,也这样发生了。”

  “不!我们的爱是没有意义的!”他握着她的手,像要捏碎一般说:“我不能给你幸福,只会带给你烦恼和忧伤…”

  “不!我不要幸福,也不要意义。”她急切地打断他说:“记得吗?我说过不结婚,要像吴校长一样,献身教育,这是真的。所以你不必觉得负担,或要有什么承诺。我不绊你,你也不绊我,相爱是情不自的,但我们的爱是平等的。”

  “我不懂你的话,爱情对我而言,如此陌生。”他无措地说。

  “爱情对我也是陌生,但我努力了解,并用我的心去感觉。”她又再一次抱住他,脸贴在他的膛,听那血热的心跳,说:“因为你的爱,我会更献身我的工作,在人生路途上也更坚强;而你因为我的爱也更谨慎,更有使命感,更会珍惜自己,爱我和爱国家是不相冲突的。”

  “我怎么觉得你一夕之间又长大了呢?”他捧起她的小脸说。

  “你不喜欢这个长大的我吗?”她微笑地问。

  “我喜欢任何时候的你。骄蛮的、天真的、诚实的、温柔的、成的、生气的,甚至叫警察来抓我的时候。”他动情地地说。

  “哇!你这么说,会害我晚上睡不着觉哟!”她顽皮地说。

  “那么你呢?你又喜欢我的什么?”他拥紧地问。

  “我喜欢你的才多呢!像木讷、凶悍、野、骄做、英雄气概、理想、顽固、铁石心肠…反正我喜欢你的一切一切。”她一样样说。

  “我的铁石心肠,碰到你却化了…”他看着她,头慢慢低下。

  珣美感觉到那吻,如此轻柔,仿佛浮在水面上的小舟,划呀划的,划到林荫深处,划出绿漪微波,然后波变大,一圈圈,笼住了彼此的气息、爱意,及深深眷恋。

  他的离开时,她几乎昏眩了,只悠悠地冒出一句“我是不是等于失去贞了?”

  他身体一僵,仿佛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说:“可惜我无法娶你。”

  “你想娶我,我还不见得要嫁给你呢!”她马上说。

  “我怎么觉得有些伤心呢?”他摸着自己的口,假装难过地说。

  “你会伤心才怪。”她顶撞回去。

  “珣美,说真的。现在上海局面紧张,我可能无法常?纯茨悖阕约呵蛞⌒摹!彼馗凑纳裆怠?br>
  “这该是我提醒你的话吧?”她说。

  “不用担心我,我有你的“月牙蔷薇”当护身符,还记得吗?”他笑笑说。

  “但愿那真的有用。”她停一停又说:“你专心忙你的工作吧!不来看我没有关系。

  但是你在采取任何行动之前,一定要让我知道哟!被蒙在鼓里,只有瞎心的滋味,真的很难受。”

  “我会的。”他后退一步,用极理智的声音说:“很晚了,你明天一早还要上课,该回去睡觉了。”

  这一别,下次见面又不知何时。美万分不舍,想再与他磨下去。但她了解季襄的个性,他不爱人黏人的女子,所以她忍下自己的依恋,乖乖地道再会。

  那一夜,她果然睁眼到天亮,脑海走马灯似地转着他们相识以来的种种。一幕幕的,直到他们彼此吐爱意。

  尤其方才的那些话,有些在当时说得坚强有理性,但此刻内心却犹疑不定。他不能给她承诺幸福,不能娶她,她自然也会伤心呀!

  曾发誓不要为男之奴仆,她却以季襄的喜乐为前提、想法为依归。他说不娶,她就说不嫁;他不能给的,她就特意不要;而他要的,她则双手奉上…她段珣美怎么也变成这种没有骨气的女人呢?

  可是,她真的一点也不觉得委屈。被他爱,本身就是一种幸福,即使有痛,也是那么酸酸甜甜的痛法吧!

  **

  对珣美而言,这是个美得叫人心醉的秋天,能和她喜欢的人在一起,做满意的工作,就是遍地霜红的枯叶,也洋溢着诗情画意。

  与季襄的会面,比她预期的来得多。因为他总在暗沉沉的夜里,用石子敲她的窗。

  有月或无月,下着雨或亮着星,冷风袭落叶或狂风吹树梢,似乎都阻止不了也。

  “我很忙,过几天再来看你。”他总是说。

  可是,往往第二天晚上,他又会出现。

  “没办法,不见你,睡不着觉。”他极不自在地说。

  如果日子这样过去也很好,他平安,她也平安,寻常百姓的快乐。她祈祷变动的时刻不要到来,他们之间没有分离的字眼。

  然而,长天星移,她知道季襄一直在计划暗杀曾世虎,只是还找不到最妥善的计策。

  重节方过,倒是珣美这里有了意外的变化,她的父亲因为生意之故,到上?捶谩?br>
  他来的第二,便差人送了一张条子到教会。

  珣美吾儿:父已至上海,住永安的大东旅社,午后来见,务必到。

  珣美的第一反应是逃。但逃什么?又逃去哪里呢?父亲既已原谅她,想必不会再押她回去。

  而且她未依时报到,依父亲的脾气,恐怕还会连累了罗牧师。

  抱着一颗忐忑不安的心,珣美来到永安公司。由穿着白衣的侍者,领她经舞厅、茶室,来到铺着地毯,挂着玻璃洋灯的豪华旅舍。

  段允昌住在极昂贵的套房,有自来水龙头、四脚浴白、水晶灯、电话和大而柔软的西洋铜柱

  可是珣美第一眼所见的,却是父亲歪在躺椅上,着长筒鸦片的模样。她轻叹一口气,难怪季襄要说,物质上的西化很容易,但精神上的更新,如老牛拖车,一个寸步,就要挨上好久。

  “珣美呀!来!来!”段允昌一见她便叫,脸上没有不悦之“让我瞧瞧,我这最聪明的女儿,逃家逃出什么结果来啦!”

  “爹,女儿私自离家,是女儿的错,但我还是很高兴不必嫁给马仕群。”珣美依照以前的技俩,先低头哄哄父亲开心,再说出自己的道理。

  “我才不管你想不想嫁谁,但违抗父命,我就该痛打你一顿,”段允昌板起了脸孔“不过你娘说你在外头吃了一些苦。瞧你身上穿的,灰不灰,蓝不蓝,你们学校是养难民吗?我给你的那些钱呢?”

  “爹,这是学校的制服,每个人都要穿的。”她说。

  “看你这样,还不如跟我回家好。你的妹妹珊美听父母的话,命比你好上百倍。”

  段允昌吐了一口烟说:“倘若你现在有了悔意,也还来得及,爹又帮你找了一门更好的亲事,保证你会喜欢…”

  珣美心一沉,正想抗议,门打开来,四姨娘娇滴滴的声音接着传出“瞧那西洋的花布,样美又质料好。还有那蕾丝花边,做得多细呀,我们那土手工哪里赶得上嘛!”

  她后头跟着一位穿金带玉的贵妇人,还有手拿大包小包的侍者。

  四姨娘付了小费,打发了侍者,才发现珣美,表情夸张地叫着:“哟!这不是我们那位娇贵的三小姐吗?”

  “这就是三小姐?多标致的姑娘呀!”贵妇人马上上下打量她,口里赞美着说。

  “珣美,还不跟曾家二夫人行行礼。”段允昌催促着。

  “瞧你穿的,二夫人看了都要笑话。”四姨娘在一旁说:“我们珣美自幼就不爱打扮,光是爱捧著书看。”

  “这身衣裳我认得,我那出嫁的女儿宜顺就穿过。”曾二夫人迳自对珣美说:“你是念崇贞女塾,对不对?”

  “是的。”珣美点点头说。

  “那可是一所高级学校呀!能进去念是时髦,出来以后,多少世家子弟抢着要呀!”

  曾二夫人很有经验地说。

  珣美没说,她是不属于付昂贵学费的那一群。

  “真的?”段允昌放下烟,特意说:“那我家珣美,是配得上你家的端民少爷了?”

  “配!配!是郎才女貌,金童玉女呢!”曾二夫人眉开眼笑地说:“这样好了,今晚你们就带珣美来赴宴,端民也在,就让他们两个先认识认识,培养感情,如何?”

  珣美开口要表明自己没空,却被段允昌挡着,他说:“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好了!我们还没去逛珠宝店呢!”四姨娘拿起皮包,又要出门。

  “对了!我说好要带你去看西洋长串珍珠项,每一颗又圆又大,漂亮极了!”曾二夫人也挽起皮包说。

  “你们两个可别胡买,外滩的仓库刚炸掉,我和世虎兄损失了一大笔钱,你们女人家可要俭省些。”段允昌半开玩笑地说。

  “嘿!我不花,世虎还不是把钱都给了那狐媚子的五姨太?我才不那么傻呢!”曾二夫人说。

  “可不是,我要尽量花,把老爷您要纳五姨太的老本都掏光。”四姨娘也加一句。

  在段允昌笑呵呵声中,两个女人扭地走出去。

  房内一恢复安静,珣美马上说:“爹,我不去参加今晚的宴会,更不想去见什么端民少爷。”

  “你又来了!”段允昌脸一翻,生气地说:“以前一个马仕群,你嫌他老、没学识、妾又多,结果擅自离家,差点气死我,我念在父女情份,原谅了你,可现在这个曾端民,是曾世虎最宠的儿子,在天津念书,年轻有为又一表人才,我不知道你要反对什么?”

  “光他是曾世虎的儿子,就令人厌恶。”她说。

  “曾世虎有什么不好?家大业大,上海有一半是他的。你当了曾家少,吃穿不尽,要什么有什么,到时珊美来替你提鞋都不配。”段允昌劝地说。

  “他家大业大是怎么来的?还不是卖鸦片,走私军火,用中国百姓的命换来的。”

  珣美顶撞说。

  “闭嘴!”段允昌气得青筋直爆,一巴掌就打过去,吼着:“你忘了家规家法吗?

  你一个女孩家,吃闭嘴,绝不能管男人的生意,更不能用这种口气对你老子说话,小心我一毙了你!”

  珣美捂着肿痛的左颊,眼泪扑簌簌掉下来,但仍然很倔强地说:“那你就毙我好了!”

  “别以为我不敢,横竖留你也是祸害。”段允昌愤愤地走了几步,又回头说:“我不准你回学校了,等我生意做完,你就跟我一起离开上海,永远不许再回来!”

  “爹,你答应过娘的…”她抗议地说。

  “我没答应什么!”段允昌不为她的泪所动,只说:“你想再读书,可以,除非你同意今晚到西纯别墅赴宴,并且愿意和曾端民做朋友!”

  西纯别墅?那不是曾世虎的郊区住宅吗?自从爆炸案后,他就隐居在那里,四周环绕着侍卫及保镖,一般人很难靠近。季襄一直在烦恼不得其门而入,她如今有这个机会,为什么不好好把握呢?

  珣美藏住内心的计划,用很心不甘情不愿的口吻说:“好吧!我去。”

  段允昌横竖的眉毛放松了,他怒脸转笑脸,高兴地说:“好!这才识相!我是你老子,一切都是为你着想,怎么会害你呢!”

  “我还是可以回学校念书罗?”她必须先确定。

  “当然。不过爹在上海的半个月,你可要请假陪爹呀!”段允昌好心情地说:“你会很忙的。等一会儿,还要叫你四姨娘陪你去买些衣裳,打扮一下,让大家羡慕我有一个又聪明又貌美如花的女儿。呵!呵!呵!”

  半个月?好,她一定要在这期间,清楚西纯别墅的里里外外,让季襄轻而易举逮到曾世虎。她这段允昌女儿的身份,也算有了正面的用途了。

  **

  季襄面对秦先生送来的密件愁着眉。影渐移,他仿佛呆坐许久。其实他真正忧烦的,不是上级希望在年底前解决曾世虎的事,而是珣美。

  连着两个夜,他到孤儿院,看到的都是她漆黑紧闭的窗。他不愿去胡思想,总认定她有非如此不可的理由。但这样不吭一声,好像是一堵砖墙直直朝他砸来,几乎了他所有的方寸。

  他没想到自己会如此在乎。他承认了爱情,也说出爱情,以为能得必能舍,但他太高估理智。珣美一天天拉扯他的心,如远扬的风筝,不胜风力,在失控边缘,线一左一右的摆,都狠狠划出钻心之痛。

  他真到了不能一不见她的地步吗?

  己当中,史恩到教会打探消息,迟迟未归。

  他起身泡一杯茶,才要坐下,陈若萍大步进来,往他桌上丢了一份报纸,说:“你看,段珣美参加曾家晚宴的照片。她和曾端民状似亲密,俨然是社界的一对新才子佳人。”

  那纸上的黑白照片十分模糊,但仍可看出珣美穿着时髦,身上是蕾丝的西式洋装,发式卷曲,还系着柔软飘逸的丝中,美不可方物。

  “哼!你们见心喜,都被她骗了,现在狐狸尾巴可出来了吧?”陈若萍得意的对几个围过来的男生说。

  季襄紧咬着牙,不让自己显示内心的激动。但他实在无法再看一眼,尤其那一旁冲着珣美直笑的年轻男子。

  “我在猜呀!上回爆炸案,曾世虎临时不来,逃过了那一劫,搞不好还是段珣美通风报信的呢!”陈若萍乘机强调说。

  “不要危言耸听,制造不实谣言!”季襄瞪着她说:“珣美有没有卷入,你最清楚。

  第一,她根本不知道我们上次的行动,,第二,如果她知会曾世虎,曾世虎不会只顾生命,而白白损失那些价值连城的军火船货。”

  “哎呀!这些花边新闻最无聊的,不值得一看。”杜建荣说着,要将报纸往字纸篓丢。

  恰好史恩进门,顺手一接,他把尖尖的鼻子凑向照片,吹声口哨声:“珣美果然是个小美人儿。”

  他的“儿”还没卷完音,季襄就问他说:“这张照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不简单。珣美的爸爸到上海,她请两个礼拜的假,陪他四处际应酬,曾世虎那里是必然去的。”史恩下结论说。

  “不!珣美不会去这种应酬,她一定是被强迫的。”季襄拉着史恩说:“我们去找她,她此刻正需要我们的帮忙,我们非救她出来不可。”

  季襄代好报社的事,就和史恩往大东旅社出发。

  陈若萍开了窗,看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弯角,忍不住跺脚说:“这个季襄真是中了,他再如此执不悟,总有一天,会死在珣美的手上。”

  “正所谓“儿女情长,英雄气短。””杜建荣注解说。

  “不!应该是“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黄康笑嘻嘻地说。

  “你们这群臭男人,真是无葯可救!想想中国还要靠他的,也真可悲!”陈若萍怒不可遏地说。

  两个男人不敢再答腔,一个前门,一个后门,各自去避难。

  报社又安静了。陈若萍轻叹一口气想:为什么季襄不能爱上她呢?是她爱得不够,还是放弃太早呢?

  同样的,季襄爱上珣美,她也不懂。因为在她眼里,全世界的女人,没有一个配得上季襄。但事情就这样发生了,除了说珣美幸运,季襄一时糊涂,又能如何呢?

  **

  这是一家高级茶楼,室内铺着地毯,桌椅都是细致的红木。

  珣美百般无聊地和一干贵夫人喝茶,耳朵听完了古筝的“湖上晓”、“梅花三”眼睛浏览完墙上的名画,那些碎嘴子话题仍然没有结束。

  “瞧,那白得跟鬼一样的洋人直盯着我们看,那眼珠子还是透明的,像可以穿过去似地。”四姨娘小声说。

  “啊!他向我们走过来了!”曾二夫人挤着眼说。

  珣美一抬头,才发现是史恩。还来不及惊诧,他已到桌前,很绅士地行个礼,并递出一个荷包,对她说:“我相信这是小姐方才掉的。”

  珣美接过来一看,是她的月牙蔷薇!哦,季襄!一定是他找她!

  还来不及说谢,也无心去听女人们的叽叽咕咕,她忙到化妆间看个究竟。荷包里只有季襄的一张字条,写着:散池轩,不见不散。

  她出来时,史恩已经离去。

  她用方才想的借口说:“四姨娘,我想去买些书笔,就先告退了。”

  一听到书和笔,几个女人都没兴趣。曾二夫人笑着说:“果然是爱念书的孩子,不怪我们端民喜欢。你去吧!不过别忘了晚上要听戏,是梅兰芳的“游龙戏凤”哟!”

  一出茶搂,珣美也不顾丝质洋装,长绸中及扎脚鞋子,半跑了起来。

  两天不见,她好想他,也积了很多话在心里头。

  散池轩是一间书斋,里面有文房四宝、古玩、古画及一些精品书,表面上是做生意的,但同时也是南方政府的联络站之一。

  珣美穿过店面,和老板点个头,就走到后面。

  小房间内是季襄。她一看见他,就不由分说地扑到他的怀里,她可以感觉那比以往强烈的手劲,所以,他也是想念她的。

  季襄捧起她的脸,略施脂粉,又香又美,但却不是他的月牙蔷薇。

  他掩饰内心种种情绪,只就事论事说:“我听说你父亲来的消息,你还好吧?”

  “怎么会好呢?见不着你,不能上学,还要每天穿这些累赘,和那一些人周旋。”

  她带着委屈说。

  “我就知道你是被迫的。”他的声音转为温柔说:“如果你想的话,我马上可以安排你离开上海”

  “不!我其实也不是完全被迫的。”珣美左右看看,谨慎地说:“我这也是在帮你。”

  “帮我?”他愣了一下。

  “你不是一直愁不清楚西纯别墅的状况吗?”她说:“我这几天正好有机会进出西纯别墅,也初步探知他们的厅院位置,保镖人数,巡逻次数。等我和他们更之后,还可以取得更多的资料。”

  季襄终于知道她的脑筋在转什么念头!他猛地放开她,有些激动地说:“搞了半天,你竟在做情报的工作!天呀!你明白这有多危险吗?一个不小心,就会死无葬生之地。

  你没受过卧底的训练,没学过探敌的技巧,不晓得如何保护自己,这不是去送死吗?不!

  我不准你去,你马上退出!”

  “但这也是你除掉曾世虎唯一的机会呀!”珣美说。

  “不是唯一,我还有其他方法。”季襄抓抓头说:“好,就算是唯一,我也不要你涉足!”

  自他们相识以来,她从没见过他如此心烦意又脆弱的模样。

  她深一口气,以最柔婉的语调说:“季襄,你忘了我身在什么样的家庭吗?

  “我并不天真,而且很会察颜观,痹篇灾祸。你不是常说我有有许多面具吗?我相信以我的单纯及复杂,就足以应付曾家的人,没有人会怀疑到我。”

  “不!你还是不可以去!”他握住她的手说:“珣美,这不是你的工作,你的目标是教育,不是这铤而走险的革命或暗杀。我知道你这么做,一切都是为了爱我;但我真的无法接受…”

  “你错了!我是爱你,但我也爱中国。”珣美打断他说:“我是崇拜吴校长,想学她献身教育;但我也崇拜鉴湖女侠秋瑾,能实际参与救国工作,我也会义不容辞的。”

  “我不许你像她,我不许你死。”他直瞪着她说。

  “我当然不会死。”珣美突然觉得自己长他好几岁,必须像个母亲般劝慰他:“季襄,让我们忘掉儿女私情,忘掉我是珣美,就只当我是你的一个同志。试着想想;我现在能够进西纯别墅,取得曾世虎的信任,让你们得以接近他,暗杀他。以一个领导者的身份,你该阻止我吗?”

  他看她良久,眼睛里渐渐凝聚着痛苦,然后将她的手按在他心上,和着他沉重的心跳,他以极低哑的嗓音说:“我了解你想表达的话,但我也同时了解,在爱情的世界里,我也是自私的…为了国家,我可以牺牲家庭、幸福、一切,其至生命,但我却不能牺牲你…珣美,你懂我的意思吗?”

  “我懂,你爱我更甚于自己的生命。”珣美泪如泉涌,像要痛到心髓一般,她紧紧偎着他,哽咽地说:“有你这一番话,我这生算没有白活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更爱惜自己,而以我们的爱,也请你相信我,照我的方法去做,好不好?”

  季襄又是一阵长思,理智及感情在他体内战。最后他凝视她明亮的眸子,再吻去她的泪水,以极慢极慢的声音,教她各种伪装方法及应变策略上的使用。

  珣美认真地聆听着。

  “记住,宁可后退,也不要前进。有时急于一时的邀功,反而会掉入敌方的陷阱,造成无法弥补的损失。”他不断强调着。

  珣美用力点头。

  看她专心一致的模样,他心又揪痛,忍不住说:“你不是曾问我,中国统一之后,我要做什么吗?我现在可以告诉你,我要娶你。”

  “娶我?”她睁大眼睛说。

  “你愿意改变心意,当我的新娘吗?”他期盼地问。

  “我愿意,我愿意!”她高兴地回答。

  这一刻,什么理想抱负都没有了。他们只陶醉在彼此的爱中,忘情地说着、笑着、吻着。

  他们宁可时间在这小小的房间停留,明天永远不要来。或者,有一座神奇之桥,可以越过所有责任与义务,直接通向那美丽的未来。
上一章   月牙蔷薇   下一章 ( → )
月牙蔷薇无弹窗全文阅读与月牙蔷薇最新章节均由阿菊小说网用户(言妍)上传呈现.《月牙蔷薇》情节扣人心弦,是一本情节与文笔俱佳的言情小说.如发现月牙蔷薇最新章节未及时更新,请联系我们!